“你怎……”韓嘉宜心中一凜, 猛然想到此人是錦衣衛指揮使, 他麾下的北鎮撫司專理詔獄,可自行逮捕、行刑、處決, 不知審理了多少案件。他熟知律法, 好像也不足為奇。隻是想到他年紀輕輕, 就定過不少人的生死,已經消散的不安又重新籠罩在她心頭。她悄悄落後於他半步, 不敢再與他並肩同行, 口中卻道:“是了, 大哥在錦衣衛當差,自然知曉律法。”
她並未說出她想知道哪一條律令。
陸晉長眉一挑,斜了她一眼,沒再說話, 隻是放慢了步子, 等她上前。
他也隻不過是提一提,她不說, 他也不至於追問。他的家人對他生疏客氣, 更不要說這才進府不滿一個月的繼妹。
韓嘉宜無法, 隻得跟了上去。
好在距離她的院子不算遠。兩人沒走多久,就到了她的住處。
韓嘉宜推開院門:“大哥, 我到了, 謝謝你。”
陸晉將手裡的燈遞給她:“拿去, 以後晚間沒事不要在外麵亂走, 雖說是自己家裡頭, 可也要注意安全。”
韓嘉宜連連點頭:“大哥說的是。”但她卻沒有接燈,她眼睛亮晶晶的,臉頰隱約帶著笑意:“這燈大哥拿著吧,我都到了,大哥還得回去呢。拿著燈,既能照明,又能壯膽,多好呀。”
陸晉用不著這盞燈,也無需壯膽,可不知為什麼,他心中一動,略一頷首:“也好。”
韓嘉宜燦然一笑,輕輕揮了揮手,轉身進門、關門、閂門,一氣嗬成。
這小姑娘動作很麻利啊。陸晉微微一怔,緩緩搖頭。他垂眸看了一下手裡提著的燈,燈光朦朦朧朧,在地麵投射出不甚清晰的光影。
他提著燈,一步一步,緩緩往回走去。
韓嘉宜輕手輕腳回到房間,略微收拾了一下,上床休息,一夜無夢。
次日清晨,韓嘉宜早早起床去正房那邊,吃早飯時並沒有見到陸晉的身影。她忙碌了一上午之後回房,丫鬟雪竹神色鄭重遞給她幾本書。
“這是什麼?”韓嘉宜翻了翻,“律書和律書注解?你從哪兒……”
她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她想看律書一事,她隻同陸晉一人提過。
果然,雪竹小聲道:“這是世子清早讓人送過來的。”
韓嘉宜“哦”了一聲,心裡有些異樣:還真是他。
“對了,姑娘,世子還讓人送了兩盞羊角燈過來。”雪竹很不解,“也不是元宵燈節,怎麼想起送燈了?還是羊角燈,這可是好東西啊。”
韓嘉宜倒是大約知道其中緣由,但不好跟雪竹提起。她胡亂“嗯”了一聲:“那我是不是得謝謝大哥?大哥對人一向這麼大方麼?”
還是借燈來提醒她,晚間不要亂走?
雪竹笑道:“世子對家裡人,一向很大方。”
“是嗎?”
雪竹認真道:“是啊。那回老夫人說了一句珊瑚好看,她過壽的時候,世子讓錦衣衛抬了一株珊瑚樹過來。”
“這是孝道,應該的。”韓嘉宜隨口道。
“不止是對老夫人,世子對侯爺、夫人、二少爺、表姑娘也很大方啊。”
韓嘉宜慢慢點頭:“哦,原來是這樣。”
那看來是單純給她,而不是想借機敲打。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吩咐雪竹把燈收起來,心想禮尚往來,她也得備些回禮,不能缺了禮數。
韓嘉宜抱著律書翻閱,然而律法條文極多,她一時也沒翻到戲殺該如何判。她隨手將書放到一邊,頗有些懊惱。
早知道這麼難查,她還不如昨晚直接問他呢。
不過接下來的日子,韓嘉宜都沒再見到陸晉。她想,也許是陸晉回來過,隻是她沒見到而已。他早出晚歸的,又不一定能碰上。
至於給大哥的回禮,她已經想好了。錦衣衛嘛,隨身帶刀,免不了打打殺殺,求個平安符,給他戴上。他借給她的律書注解,幫了她的大忙,要不,她下次去書坊,也搜羅幾本書給他?
說到禮物,老夫人壽辰將至,母親沈氏替她另備了禮物,她早前準備的百壽圖自然是用不上了。
在老夫人壽辰的前一日傍晚,陸家兩兄弟都回來了。
韓嘉宜在正房門口遇見了二哥陸顯。
他神神秘秘的,扯著韓嘉宜的胳膊就往外走,小聲道:“妹妹,你跟我過來一下,我給你個好東西。”
韓嘉宜扯了扯嘴角,心說這二哥也太熱情了一些。她不著痕跡將胳膊從他手裡掙脫出來:“二哥叫我嘉宜就好。”
“哦,嘉宜妹妹。”陸顯點頭。
此時他們在院子外麵,陸顯從懷中掏出兩本冊子來:“給你,上回你來的突然,我也沒給你準備見麵禮……”
韓嘉宜本欲擺手婉拒,但是眼角的餘光不經意落在他手裡的冊子上,看到封皮上“宋師案”三個大字,她眼皮跳了跳:“這是什麼?”
“這你不知道了吧,這可是我們,嗯,這是近來市麵上最有名的話本,我書院的那些同窗,人人都愛看。”陸顯嘿嘿一笑,“我本來想著送你一些花兒啊、粉兒的,可是又聽娘說,你喜歡看書,那次出門特地去書坊,最後又空著手出來了。是沒帶銀子,還是怕買的書不能給娘看到……”
“二哥,我……”韓嘉宜的心情有些詭異。
陸顯右手抖了抖,兩本書嘩啦啦響,他麵帶得色:“依我說,姑娘家也彆老看女四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