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匆忙道謝不迭。什麼賀禮並不重要,皇帝親自道賀,堪稱榮幸之至。
明暉堂中多女眷,皇帝並未久留。然而他走後許久,眾人都還沒從震驚中走出來。
陳靜雲俏臉暈紅,小聲道:“嘉宜,我剛才不是做夢吧?我第一回見皇上!”
“不是做夢。”韓嘉宜看著稍微淡然一些,“我也是第一回見。”
“那個季安是誰?是宮裡的太監嗎?”陳靜雲繼續問道。
韓嘉宜回想了一下季安的形貌,忖度著道:“我也不知道,也有可能是侍衛吧?”
陳靜雲皺眉想了想,覺得不對,卻沒反駁。
韓嘉宜心想,可能她對長寧侯府的了解還不夠,她最初隻以為大哥陸晉是皇親。原來整個陸家都很得皇帝重視麼?
沈氏也很驚訝。她為老夫人張羅壽宴多次,也曾參加過其他誥命夫人的壽宴。但是皇帝親自出席道賀,她之前也從未見過。她暗暗歎一口氣,也不知此事究竟是好是壞。
中午的宴席是沈氏命人精心準備的,賓客們頗為滿意。皇帝的到來所帶來的震驚也漸漸淡去。
沈氏在午宴結束後安排了聽戲。
女眷們平日消遣少,對聽戲也都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
園子裡有個不小的空地,扮相漂亮的旦角咿咿呀呀唱得頗為動情。
韓嘉宜坐在母親身畔,她對唱戲不大感興趣,她在考慮著過幾日出門去書坊的事情。
不過一旁的陳靜雲聽戲聽得入神,戲台上的旦角做拭淚狀時,她也跟著紅了眼眶。忽然,她秀眉緊蹙,伸手扯了扯韓嘉宜的衣袖。
“嗯?”韓嘉宜詫異,“怎麼了?”她取出帕子遞給陳靜雲。
陳靜雲沒接,她眼中閃過一些窘迫,小聲道:“嘉宜,你跟我來一下,就站在我後邊。”
韓嘉宜不解何故,但見她一臉難色,忙點頭應允:“好。”
兩人快步離席,避過人,陳靜雲小聲道:“你站在我後麵,幫我看一看,裙子汙了不曾。”
韓嘉宜仔細瞧了瞧。今日陳靜雲穿的是緋紅色的衣裙,鮮亮大方,並無一絲汙漬。她搖頭:“沒有。”
陳靜雲鬆一口氣:“那就好,可我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那你要不先回房更衣?”
陳靜雲搖頭:“我這會兒感覺又不像了。”她彎彎的柳眉輕輕皺起,聲音嬌柔,滿臉懇求之色:“嘉宜,你陪我一起去那邊看看好不好?不用回房,就去那邊看看。”
戲台上鼓點密布,想來是唱到了精彩處。
陳靜雲隱隱有些緊張,卻見嘉宜笑了一笑,輕聲回答:“好啊。”她眼中立時溢滿了笑意:“嘉宜,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
韓嘉宜笑道:“彆這麼說。梅姨媽聽到可要難過了。”她陪著陳靜雲去園子裡的廁室。
兩人行了數百步,還未至廁室,陳靜雲就感到小腹熱流湧動,她欲哭無淚。
“怎麼了?”韓嘉宜見她神色有異,連忙問道。
陳靜雲羞愧而懊惱:“我可能真的要回去更衣了,好丟人。”
韓嘉宜有些哭笑不得,輕聲安慰:“這有什麼丟人的?要不,我陪你?”
唱戲的鼓點聲隱約傳來,陳靜雲不好意思讓她再陪著自己,紅了臉:“不用了,不用了,你回去看戲吧。我一個人就成。我對府裡可比你熟悉多了。”
韓嘉宜心說有理,沒再堅持。不過她並沒有如陳靜雲所想回去聽戲,而是慢悠悠在園子裡閒逛。不遠處鑼鼓聲聲,甚是熱鬨,她輕輕歎了一口氣,莫名有些感傷。
“你來這裡做什麼?”忽然一個女子的聲音傳入耳中。
韓嘉宜微驚,循聲望去,卻被假山擋住了視線。
隻聽一個男聲笑道:“你說我來這裡做什麼,你自己不清楚?還是你來得,我卻來不得?寶兒你未免也太霸道了吧?”
這人語帶調笑,說的話親昵而又有些不正經。
“好了,寶兒,我親親你,你彆跟我置氣,好不好?”
緊接著是一陣奇怪的聲音。
韓嘉宜眼皮突突直跳,心想,莫非這就是話本子裡寫的私會?今天運氣好像不大好啊。她不欲多事,正想悄悄離開,卻聽那邊一聲冷喝:“誰?”
她心裡一驚,要躲閃已來不及。電光石火間,她被人從背後抱住,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前一躍。她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
不過是一瞬之間,她再睜開眼時,已經不是在假山後了,黑乎乎的,教人心生恐懼。她檀口微啟,還未出口的驚呼被人用兩根手指堵住。
冰涼的手指抵在她唇上,她瞬間清醒過來,輕輕點了點頭,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她微微眯了眯眼睛,漸漸適應了光線,抬眸打量著周遭環境以及眼前的人。
從方位估計,這難道是假山裡麵?這假山是空的麼?
至於眼前這個人,眉目英挺,神色冷峻,是大哥陸晉。
韓嘉宜心裡疑惑極多:大哥怎麼會突然出現?他們為什麼要躲在這兒?私會的又不是他們!
不過現在不是考慮那些的時候。這假山從外麵看挺大的,可裡麵並不寬敞。兩個人待在這兒,身體挨得很近。她能清楚地聽到大哥的呼吸聲。
她不由地緊張起來。
陸晉瞧在眼裡,皺眉:“怎麼了?”
“沒什麼。”韓嘉宜搖一搖頭,露出一個堪稱燦爛的笑容。她指一指身旁的陸顯:“我和二哥一起。”
反正二哥要去書院讀書,多半去不得。如果二哥真要去,那她跟在二哥身邊,想來也不會有什麼事。
陸晉輕頷首:“好。”
陸顯與韓嘉宜一道離開練功房後,猶自興奮:“梨花巷是一定要去的,大哥的私宅,我以前還沒去過。”
韓嘉宜斜了他一眼,心說:“我去過,我沒進侯府之前就去過。”不過此事說來話長,還是不提了。她隻小聲道:“你不是還得讀書嗎?”
“晌午那會兒跟夫子告個假,出來個把時辰,不是什麼大事。”陸顯不甚在乎,“書天天都能讀,大哥的生辰可一年隻有一次。咱們可是兄妹,一家人,大哥難得邀請一次,豈能不去?不止我去,你也要去的。”
韓嘉宜略一思忖,心說也是,每日都待在侯府也沒什麼趣味,出去轉轉說不定還會有新的靈感。她點頭:“好。”
她的院子就在附近,乾脆在此與二哥作彆。她隨後去找了陳靜雲,提及大哥邀請一事。
陳靜雲毫不猶豫搖頭:“我不去了。”
韓嘉宜想了想,小聲問:“你很怕大哥?”
“你不怕麼?”陳靜雲反問,她不等韓嘉宜回答,自己嘖嘖兩聲,說起往事:“我第一回見大表哥的時候……”
她第一次見陸晉,尚且年少的他麵無表情整治刁奴。那時梅夫人已經亡故,沈夫人還未進門。大表哥陸晉常住宮中,他偶然回府一趟,發現有刁奴暗地裡欺負陸顯。當即處置,毫不留情。
還是個小小孩童的陳靜雲原本以為這個表哥生的好看,肯定也好相處,沒想到是個心狠手辣的人物。——儘管她後來知道大表哥那時的做法無可厚非,但她對陸晉的畏懼依然深深印在了骨子裡。加上之後陸晉又做錦衣衛指揮使,錦衣衛惡名昭彰,常與抄家殺人聯係在一起。她對大表哥的畏懼就更深了。
韓嘉宜默然不語,她最開始也挺害怕大哥的,而且娘也提醒過她,莫招惹他。不過相處了一段時日後,她發覺他好像也沒那麼可怕。
“我肯定不去了……”陳靜雲擺一擺手,“你和表哥去吧,我還在家裡陪我娘。”
見靜雲態度甚是堅決,韓嘉宜沒再多說什麼,她略坐了一會兒,就起身告辭。
得知此事後,沈氏麵露詫異之色:“世子讓你和顯兒去梨花巷的宅子賞花?”
“是啊。”韓嘉宜不明白母親為何這般反應,“怎麼了?有什麼不妥麼?”
“沒什麼。”沈氏搖頭,“隻是有點意外。知道他在外邊另有宅院,不過還沒叫家裡人去過。”她停頓了一下,輕聲道:“既是讓你們去,那就去吧,他拿你們當親人,你們也彆讓他失望。自然一點,不要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