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眸如星子,熠熠生輝。陸晉臉上波瀾不驚,心裡卻不由地一動,眉目略微緩和了一些。他輕聲道:“你瞧瞧這園子裡的花有沒有你看上的?看上哪個隻管說,我教人給你送去。”
韓嘉宜對花花草草興趣不大,但還是露出驚喜的神情:“真的麼?大哥真好。”
陸晉黑眸沉了沉,唇角輕揚起一個細小的弧度,心頭卻莫名的有些煩躁。或許他前日不該一時興起讓他們過來,他沒什麼好招待他們的,尤其是繼妹嘉宜,連個陪她說話的人都沒有。
不過他不知道的是,陸顯和郭越並不覺得被怠慢。事實上,第一次去陸晉私宅,這一點就夠讓他們興奮了,更不要說他帶著他們在宅子裡閒逛了。
臨近晌午,陸晉命廚房整治宴席,四人也無需避諱,乾脆同桌而食。
陸顯這會兒精神十足:“有肉怎能無酒?哥,咱們今兒應該不醉不歸才是。”
“是極,是極。”郭越毫不猶豫附和,神情飛揚。
韓嘉宜則安安靜靜坐著,不管他們如何,她總歸不多事就是了。
陸晉目光自他們三人臉上一一掃過,他神色不變,不緊不慢道:“喝酒?你們兩個等會兒還要回書院,嘉宜也在這裡,喝什麼酒?”
難道讓一個小姑娘看著三個男人喝酒?就這樣還做人家兄長?!
韓嘉宜眨眨眼,秋水樣的眸子裡浮起一層笑意,心裡隱約有些感激。她偏了頭,衝大哥陸晉露出一個笑容。
陸晉眸光輕閃,收回了視線。
陸顯悻悻的,耷拉著腦袋:“那行吧。”他給自己倒了杯茶:“哥,那我就以茶代酒,祝你事事順心。”
韓嘉宜和郭越見狀,也齊齊舉起了茶杯:“事事順心。”
陸晉端起茶杯,一飲而儘:“行了,吃飯。”他說著將一盤菜往韓嘉宜麵前輕輕推了推,淡淡地道:“蘿卜燉肉。”
韓嘉宜怔了一瞬,後知後覺想到第一次和大哥一起用膳時的事情,而郭越和陸顯則同時向她看了過來,神色各異。
陸晉似是毫無所覺,又對二弟道:“獅子頭,你的。”
“啊。”陸顯低呼一聲,眼中立時迸發出光彩來,方才的沮喪一掃而光。他笑嗬嗬道,“哥,你怎麼知道我喜歡獅子頭?這菜式是不是你特意讓人準備的?都是我們愛吃的。”
陸晉抬頭掃了他一眼,他立刻閉嘴。
郭越笑了笑,甚是自信的模樣:“我要是沒猜錯,這鬆鼠鱖魚肯定是給我準備的。表哥費心了。”
韓嘉宜悄悄看了大哥一眼,心說,大哥其實對他們幾個還挺不錯的。
很常見的菜色,但幾人都頗為滿意。少時用過午飯,陸晉催著陸顯和郭越回書院:“不能耽擱了功課。”
兩人儘管不舍,卻隻能離去。
韓嘉宜也順勢提出告辭。
陸晉倒是同她客氣了兩句:“你若沒有其他要事,不妨多留一會兒。”
“不不不,我還有點事,就不再打擾大哥了。”韓嘉宜連忙說道。二哥他們都走了,難道讓她和大哥在這裡大眼瞪小眼麼?
“嗯……”陸晉剛一點頭,忽然有下人稟報,說是有貴客來訪。他沉聲問:“什麼貴客?”
“明月郡主。”
韓嘉宜聞言,心想,大哥和郡主的感情看來很好啊。畢竟是從小一塊長大的情分,就算沒有男女之情,也不會疏遠到哪裡去。
郡主今日前來,是因為大哥的生辰吧?
她下意識向大哥看去:“大哥既有客人,我還是先告辭吧。”
陸晉本就意外於明月郡主的到來,卻見繼妹嘉宜一雙靈動的水眸正直直地望著自己。明明她神情認真而恭謹,可他不知道為什麼,竟從她漆黑如玉的眸中讀出了一絲了然,仿佛給她發現了什麼驚天秘密,而且這秘密還和他有關一般。
這感覺讓他很不舒服,又隱隱有些煩躁。他雙唇緊抿,沉聲道:“我去看看郡主前來有何要事,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
沈氏為女兒感到驕傲的同時,又不免心疼而遺憾。嘉宜如果在她身邊長大,不知是不是也如現在這般。
沈氏給韓嘉宜安排的院落位置較為偏僻,但是環境清幽,采光也好。她所住的房間窗外有幾株垂柳,枝條柔軟鮮綠,生機盎然。
韓嘉宜午睡起來,推開窗子,盯著窗外隨風擺動的柳條看了一會兒。她思緒飄飛,忽的靈光一閃,讓雪竹取出筆墨紙硯。
正欲動筆,卻聽雪竹笑道:“姑娘,表小姐過來了。”
雪竹口中的表小姐正是二哥陸顯的嫡親表妹陳靜雲。
陳靜雲生的嬌小玲瓏,皮膚白淨,看上去柔柔弱弱。之前韓嘉宜聽母親講過,說這位陳小姐膽子小,不愛說話。然而韓嘉宜到陸家才四五天,就發現母親對這位陳小姐可能不甚了解。
大約是之前身邊沒有年紀相仿的女性,韓嘉宜來到陸家之後,陳靜雲對她格外親近,儼然是把她當做了閨中密友。
她們兩人居住的地方相距不近,可是陳靜雲依然時常過來找她,或是一起說話解悶,或是邀請她一起做針線。
韓嘉宜放下手頭的東西,站起身,看向慢悠悠走過來的陳靜雲。
“嘉宜,你在做什麼呀?”陳靜雲聲音很輕,語速也慢,嬌嬌柔柔,分外惹人憐惜。
“我準備寫字呢。”韓嘉宜連忙吩咐雪竹上茶。
陳靜雲輕笑著擺手,杏核眼彎成了月牙狀:“不用麻煩了,你要是不忙,跟我一起去園子那邊走走好不好?今兒天氣挺好的,咱倆一起說說話,散散心,豈不更好?”
韓嘉宜聞言看向窗外,風吹柳動,她立時應允。
長寧侯府的園子建的不錯,布局精美,花木繁多。不知名的花卉開的正好,淡淡的香味彌漫在鼻端。
兩人一道行走在花園間的小路上,韓嘉宜認真聽著陳靜雲的介紹,時不時點一點頭,表示知曉。雖然娘說,陳小姐膽子小,不愛說話,不過在韓嘉宜看來,靜雲說的還是蠻多的。當然,這一點她很喜歡。至少從陳靜雲這裡,她對長寧侯府中的諸人又多了一些了解。
四下並無旁人,陳靜雲輕輕歎一口氣,在一株海棠邊站定。
“怎麼了?你不開心?”韓嘉宜問,“是誰欺負你了嗎?”她尋思著陳靜雲跟她處境相似而又不同。寄人籬下,難免會有不如意時。
“不是。”陳靜雲搖了搖頭,“我娘今天跟我說起親事了。”
畢竟是個未出閣的姑娘,提到“親事”二字,她俏臉微紅,目光也有些躲閃。
韓嘉宜聽到親事,心頭一跳,沒留心對方的神情,隻隨口道:“提到親事很正常嘛,你今年就要及笄了對不對?”
“不是我的親事!”陳靜雲滿麵通紅,匆忙辯解,“是表哥的。”
“表哥?”韓嘉宜有些詫異。
陳靜雲向前快走了幾步,邊行邊道:“就是二表哥啊,他是我親表哥。”
長寧侯府主子不多,關係有些複雜,韓嘉宜當然知道陳靜雲口中的表哥是指二哥陸顯。她點一點頭:“嗯,二哥的親事怎麼了?有人給他提親了?還是說梅姨媽替他看上了哪家姑娘?”
“那倒沒有。”陳靜雲搖了搖頭,“我娘就是替他發愁。”她又輕輕歎一口氣:“唉,論理說,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表哥的親事上有老夫人,下有侯爺夫人,怎麼著也輪不到我娘操心。可是你知道,我娘隻有一個姐姐,她那個姐姐又隻有表哥一個兒子。說句托大的話,我娘是把表哥當親兒子疼的。”
韓嘉宜“嗯”了一聲:“嫡親的姨母,自然是很親的。”
“我表哥今年都十六了。”
韓嘉宜心說,十六歲也不算很大。然而轉念想到一事,她又有些心虛。她念頭轉了一轉,陳靜雲跟她提這些,是不是想要她給母親捎句話,留意一下二哥的親事?
“唉,其實主要還是大表哥的緣故。”陳靜雲輕歎。
兩人邊行邊談,不知不覺到了假山旁。
韓嘉宜下意識問道:“大哥?大哥訂的親事對二哥有影響?”
這幾日她在長寧侯府,都沒再見過陸晉,當然也沒聽說府裡有大少奶奶。她琢磨了一下陸晉的年歲,猜測他雖未成親,不過親事八成已經定下了。
陳靜雲麵露詫異之色:“你不知道麼?大表哥沒有訂親啊。他母親是成安公主,他小時候由太後撫養了一段時間。太後說大表哥的婚事,不讓咱們家裡管……”
韓嘉宜恍然:“太後要給大哥指婚?”
“不知道呢。”陳靜雲輕歎著搖了搖頭,“我聽說,大表哥和明月郡主一起長在太後跟前。可能太後真有指婚的意思吧。不過也不一定,明月郡主早到了定親的年齡,太後如果真有這想法,也不會拖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