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晉垂眸,輕聲道:“你看你的,走什麼?”他本欲直接掉頭就走,可轉念一想,那樣倒有幾分像是因為她的緣故拂袖離去了。於是,他走了兩步,將書架上整整齊齊的書又整理一下,慢悠悠道:“又不會妨礙到我。”
韓嘉宜抬眸瞧了他一眼,心說,我已經找到了我要看的典故,本來就是要走的啊。他這麼一說,她反倒不好立時走開。她定了定神,正欲開口,忽聽大哥問道:“喜歡看書?”
“嗯?”韓嘉宜忖度了一下,“也談不上喜歡,就是閒著沒事,看書解悶。”
陸晉點一點頭,暫時停下手上無用的動作:“前幾天你二哥給我兩本書,你要是有興趣,可以拿去看看。”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陸顯曾經說過那兩本書是要給嘉宜的。
“大哥是說……”韓嘉宜心頭一跳,不是那兩本《宋師案》吧?她擺了擺手,輕笑道:“那是二哥給大哥的,我怎麼能……”
陸晉長眉一挑:“話本子罷了。一家人,不必分得這麼清楚。你想看就拿去看。”他停頓了一下,提醒道:“隻不過這兩本書,消遣可以,不能當真。”
“怎麼說?”
陸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情節跌宕起伏,文筆過得去,人物也能立得住,但案件明顯不符合常理,一看就知道寫書的人沒接觸過刑獄訴訟之事,全憑道聽途說生編硬造。”
韓嘉宜隻覺得好似有一盆冷水兜頭潑來,澆得她整顆心冰涼冰涼的。她年紀輕輕以“澹台公子”的名義,憑借《宋師案》揚名,聽到過不少誇讚。這樣被人當麵形容“生編硬造”,還是頭一遭。
她有些委屈,有些慚愧,還隱隱有些不服氣。不過她卻無法為自己辯駁,她的確沒接觸過刑獄訴訟之事,《宋師案》裡的不少案件,確實是她自己虛構出來的。
“當然,話本子,消遣而已,與事實有出入也算正常。你……”陸晉抬眸,詫異地看著繼妹,見她正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他,他心裡微微一動,繼續說道,“你要是感興趣,改天我讓人給你送去。”
問侯爺和夫人?這是讓他們過目?阿大深吸一口氣,連連點頭:“在的,在的。”很快,他又搖頭:“沒有,沒有,沒有出去。他們都在家。”
陸晉點頭以示知曉,回眸對身後的少女道:“走吧。”
“嗯。”韓嘉宜穩了穩心神,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怕什麼呢?她又不是假的。
目送世子和那個姑娘進府,阿大還在感歎:了不得!世子竟然帶姑娘回府。不管是娶妻還是納妾,過得一年半載,可能就有喜事。再過個兩三年,小小少爺就能在地上跑了。了不得呀了不得。
韓嘉宜心裡有事,也沒留意周遭景色,隻跟在陸晉身後,行了十來步後,往東轉彎,穿過一個東西穿堂,繞過大廳,走進一個院落。
“夫人呢?”陸晉沉聲問。
正房外的台階上站著一個俏麗的丫鬟,她不敢直視世子,低眉斂目,忙回答:“夫人在後院陪老夫人禮佛呢。”
得知母親不在,韓嘉宜微微有些失望,心頭卻不由突突直跳。她再次攥緊了手心裡的玉佩。
“嗯,那就先等一等。”陸晉眼皮都沒抬。
他說著等一等,丫鬟雪竹卻不敢真教他久等。一麵招待他們,一麵給小丫鬟使一個眼色。
小丫鬟會意,悄悄去後院找沈夫人。
沈氏嫁到長寧侯府已有八年。婆婆常年禮佛,不問外事,丈夫溫和體貼。她沒有生育,不過兩個繼子對她倒也算恭敬。可以說,她在長寧侯府的日子還挺舒心。有時閒著無事,她會陪著婆婆禮一會兒佛。
小丫鬟匆匆忙忙告訴她,世子有事尋她,沈氏有些驚訝,隨即想到,陸晉找她,必然有要事。她略一沉吟:“知道了,我這就過去。”
同老夫人打過招呼,沈氏匆忙趕回正房。
途中,小丫鬟小聲提醒:“夫人,世子帶了一個姑娘回來。”
“姑娘?”沈氏腳步微停,“什麼姑娘?”
陸晉今年十九歲,按說早該定下親事了。可是他生母早逝,由太後教養了數年。宮裡隱約透出信兒來,說是陸晉的婚事,不用他們操心。沈氏也就不再提及此事。
如今聽聞陸晉帶了一個姑娘回來,沈氏眼皮跳了一跳,不由加快了腳步。
剛一進院子,沈氏就看見了負手而立的繼子,以及他身旁的姑娘。他們背對著她,沈氏看不見那姑娘的麵容,見其身形纖細嫋娜,略一點頭。她正欲開口,繼子陸晉已然回身,衝她頷首致意。
沈氏指一指那姑娘,輕聲問:“這位是……”
她話音未落,那姑娘就轉過頭,明澈清麗的眸中淚光盈盈,嘴唇翕動,似是要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