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懿坐在路邊的花壇上。
江樵生把牛奶插好吸管遞過去:“還是熱的。”
唐懿眼睫輕顫,接過去喝了一口。
一瓶蒙牛純牛奶250ml,唐懿花了十分鐘喝完,路旁有垃圾桶,她起身走過去。
一步。
是十七歲那年的初遇。
兩步。
是那個雨天共同走過的一段路。
三步。
是那一聲新年快樂。
四步。
是高二那個夏天的夜晚。
五步。
是大學四年,她自欺欺人的忘記。
六步。
是和他重逢。
七步。
是在婚禮上他握住她的手說“不辛苦”。
八步。
是她以為他愛她。
九步。
是那一句沒有說出口的生日快樂。
十步。
他原來真的愛她。
隻是一切來得太遲了。
唐懿在十七歲等一場雨停,在二十七歲等一個人愛上自己。
她終於等到這天,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
唐懿將手裡的牛奶盒扔進垃圾桶裡,轉身看著站在原地的人影,格外冷靜地說道:“江樵生,我們離婚吧。”
她短短一句話,將江樵生殺得片甲不留。
他有些痛苦的閉了閉眼睛,喉結滾動著:“唐懿,我不同意。”
身體有不適感傳來,唐懿用力掐了下手心,讓思緒稍微清醒些:“江樵生,我曾經也以為我們有以後的。”
她從十七歲開始說起,說那些不為人知的暗戀,說想和他白頭偕老的心願。
她將自己的心意一點點剖開袒露在他麵前,是遲來的坦誠,也是在和過去做告彆。
“江樵生,我們都做錯了。”唐懿流著眼淚,哽咽著說道:“你畢業好久我才知道,原來文婧是高三下學期才轉來你們班的,我明明比她先認識你,隻是我不夠勇敢。”
“你們班散夥飯那天晚上,我是想要去見你的,可偏偏又剛好撞見你和文婧在一起。”
“我總覺得老天在捉弄我,可後來和你重逢,我又覺得我被上天眷顧,隻是我們都不夠勇敢。”
“所以我們錯過了。”唐懿泣不成聲:“江樵生,我們從一開始就錯過了。”
身體的不適感愈發強烈,唐懿在昏倒之前看見江樵生驚慌失措的神情,和夢裡一樣。
他在喊她的名字。
唐懿抓著他的胳膊,在失去意識前說了最後一句話。
“我對牛奶過敏。”
-
唐懿醒來已經在醫院,唐母發愣似地坐在床邊,見她醒來,抬頭看過來,眼眶是紅的。
“媽媽。”唐懿呼吸沉重:“對不起。”
結婚時,唐母曾經問唐懿是否做好準備要嫁給江樵生,她當時信心滿滿,自以為可以將這段來之不易的婚姻經營好。
可就像《石頭記》裡說的,凡是相愛的,最後都散了,凡事搭夥過日子的,最後都團圓了。
唐懿不願意將就,想要江樵生的愛,卻又不夠勇敢和坦誠,這段婚姻被生活裡的瑣碎和感情裡的猜忌一點點抹掉當初的美好,注定無法長久。
唐母握著女兒的手:“一輩子那麼長,總要有一些波折的,但無論如何,生活都還要繼續下去,說不定你往下走的第一步,就會遇到新的驚喜。”
唐懿沉沉應了一聲,閉上眼睛的同時腦海裡卻閃現出江樵生最後留給她的驚慌失措。
“媽媽。”
“嗯?”
“江樵生呢?”
“在外麵坐著。”唐母念道:“我來了就在外麵,一直沒動過,要我叫他進來嗎?”
唐懿沉默片刻:“好。”
江樵生還穿著昨晚那件白襯衫,肩膀有一處不知在哪裡蹭到的灰印,頭發淩亂,眼眶紅腫。
一身狼狽。
他在唐懿床邊坐下,低頭抹了把臉:“對不起。”
“不怪你。”
結婚三年,他們除了第一年甚少有坐在一起吃飯的機會,家裡的采買都是唐懿負責,他不愛喝牛奶,她也不曾買過,都以為是不喜歡才不買。
江樵生抓著她的手,額頭抵在她的手心處,聲音有壓抑過的哽咽:“不離婚行不行?”
唐懿沒有將手抽回來,手心裡盛著滾燙的淚水,像是直直燙進她心裡。
她鼻尖一酸,看他如此狼狽也不曾心軟:“這麼多年,我也有些分不清對你到底是喜歡還是執著。”
“或許分開,我們才能看得更清楚。”
他在她平淡冷靜的語氣裡終於意識到,她是真的做好了將過去一切拋下的準備。
即使新的未來充滿許多未知。
遺憾的是,他連一句挽留的話都沒有資格說出口。
去民政局的那天,已經是新的一年。
唐懿和江樵生從民政局裡出來,陽光大好。
她看著他,忽然道:“江樵生。”
“嗯?”
“是新的一年了。”唐懿看向遠方:“我們都往前看吧。”
他同她看向同一個遠方,應道:“好。”
江樵生之於唐懿,就像人生裡淌過的一條河,你從河裡走過,但並不代表擁有這條河。
他們的婚姻從一開始就埋下了雷。
一個愛了很多年,一個才剛剛開始愛。
在這段婚姻裡,唐懿和江樵生或許都有錯,但愛情沒有對錯,隻是彼此在愛的這個課題上還不夠成熟。
冬日泛濫的冷意蔓延。
江樵生沿著街邊一直往前走,竟不知不覺間走到八中門口,他借口看望老師走了進去。
八中前兩年翻修過,過去破破爛爛的操場煥然一新。
江樵生順著跑道走了一圈,冬日的陽光刺眼,他抬頭望過去,恍惚間忽然想起那個秋天的午後。
陽光也是像今天一樣,燦爛耀眼。
他走到角落的帳篷,看著趴在帳篷裡的女生,笑著喚了聲:“同學。”
女生大約是被嚇到,氣鼓鼓抬起頭,卻不知為何突然語頓。
江樵生並未注意到,笑著問她借了兩瓶水。
後來,他以為他還了。
可是並沒有。
原來,他從一開始就已經欠著她了。
——
撲火
文/歲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