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這樣，生意不免大受影響。
少女淡色的眉毛微微擰起來。還是得找幾個幫工才好。
孟夜來打聽過，甜水巷裡有鋪子生意忙起來，給自家鋪子找個幫工便是。這幫工大多都是本地的街坊，一則，大家知根知底，做事放心；二則，本地街坊可包食不包宿，省了個鋪位。
孟夜來原本也打算貼個招工告示，後來仔細一琢磨，招尋常的人來幫工，即便是相熟的街坊，這事兒也不成。
自家這鋪子常和鬼界陰司打交道，若是尋常人來做工，可能比較麻煩。
尋常人分氣運高低膽氣旺弱。
試想，若幫工是個氣運低膽氣弱容易撞鬼，乾活乾得好好的，忽然脖子一涼，發現有鬼從天井飄下來嚷嚷“今天還有什麼吃的”；
又或者是個氣運高膽氣旺不怕撞鬼的，某天早上開店乾活，忽然發現自家店主趴在堂屋桌子一整夜渾身冰涼沒了生息怎麼叫都叫不醒……
不嚇死也得嚇個半瘋。
還是算了吧，萬一出了什麼意外，她賺的怕是還不夠賠官司錢。
孟夜來一邊琢磨著招工的事情，一邊將在含靈袋裡冷藏好的奶油倒在一個無水無油的精鋼盆中，精鋼盆下還有個深木盆，裡麵裝了冰水，精鋼盆嵌放在木盆中，大小正合適。
她要做抹茶千層，這是謝琅點的。
擔擔坐在小火爐邊攤千層餅皮，動作已然十分熟練。
——半圓的小火爐，一簇小火苗，一隻樸拙的小平鍋，鍋邊熱氣攪動，舀麵糊，轉鍋，倒掉多餘麵糊，軟皮的邊緣起了大空泡便揭起來。
千層餅皮要烙得又軟又薄又韌，十分需要耐性，但這恰恰是擔擔最喜歡做的活計。她做得不快，卻一點差錯都沒有，不一會兒旁邊的大竹籮便多了二三十張青草色的餅皮。
話說謝琅上次一出手便給了個極品練氣丹爐“白月”當做飯資，卻也沒有第二日立馬上門來，幾日過去，似是把這件事給忘了。
這事放在誰身上，孟夜來大抵都會覺得不正常。但偏生是謝琅這人，漫不經心的作派，不知為何，孟夜來莫名覺得倒是很像他會做的事情。
這天上午，鋪子還沒開門，隔壁忽然來了個緗色短衫的小童，道是他家主人近日見夏已深，庭院中樹影深深，忽然想吃青色的點心，請姑娘做好了送來。
……
現在流行意識流點單了嗎？
孟夜來聞言，頓了頓，就……行吧，看在丹爐的份兒上。
“……回去告訴你們家主人，晌午之前我送來。”
青色點心很多，但如果要夏天吃的話，抹茶清香微苦，最合適。
那便做抹茶千層。
天氣熱起來，奶油不易打發，盆下墊上冰水降溫不僅能更充分地打發，也能更好地控製打發的程度，做出更漂亮的裱花。
無論是做甜品還是奶茶，都有大量的乳製品需求。孟記的各類乳製品，譬如牛奶啦酥油啦乳酪啦等等，都是在長街上最大的乳酪鋪王記買的。奶油也是。
中洲人也吃奶製品，但往往比較粗糙。
譬如時人愛吃的“乳腐”是微帶發酵臭味的乾酪。此時所謂的“酪”是揭掉奶皮子發酵之後的粗製酸奶，一般和蔗漿蜂蜜一起澆在水果上食用。而做蛋卷和其他各種甜品必不可少的“酥油”則是粗煉的黃油。
孟記是王家乳酪的熟客加大主顧，孟夜來也便和乳酪鋪老板王葆成了朋友。
奶油這東西王家乳酪鋪本來不賣，孟夜來道是要去彆家乳酪鋪瞧，王葆拉住孟夜來說“唉唉唉，小孟姑娘你先彆走”，他拍胸脯道：“你就彆去彆處看啦，外麵日頭怪烤人的。我敢保證，我家沒有的東西彆處絕不可能有的！”
孟夜來還沒說話呢，旁邊來買牛乳的客人都先笑了，“王老板，咱們隻聽過人家拍胸脯打包票能做成什麼事兒，像您這樣，拍胸脯說什麼事情絕對做不成的倒是少見哪！”
王葆瞪眼，“我又沒說我做不成。我家鋪子不賣，隻是因為這奶油做起來麻煩，成本極高，買的人甚少。”
孟夜來嫣然道：“王老板，你若是能做出我要的奶油來，做出多少我都包下。”
王葆道：“這東西價錢可不便宜。”
孟夜來眉眼彎彎，笑道：“價錢好說。”
王葆喜道：“小孟姑娘，這話當真？”
“當真。”
不久，王葆果然將中洲傳統的奶油做出來了。
不得不說，修士身體強健矯捷不是蓋的，再加上原身力氣很大的設定，讓孟夜來可以做到她前世根本不敢想的事情。
比如說，輕輕鬆鬆地徒手打發奶油。
孟夜來打發了傳統的奶油，覺著不甚滿意，打發後空泡多，抹麵很粗，即便空口嘗起來質地也不夠細密。
好在王葆本人也是個又愛吃又愛鑽研的人，頗有耐心，和孟夜來幾番討論之後閉門苦心琢磨。
某日，王葆親自登門，再拍胸脯，放狠話道是：“如果這一次的奶油孟姑娘還不滿意的話，我王某人情願自砸招牌！”
孟夜來本來已經不抱希望，一嘗，謔，直接被驚豔到了——
細膩，順滑，輕盈，奶香味極濃，且完全不膩。王葆做出精製的鮮奶油，簡直和她前世吃過的某風車牌淡奶油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見孟夜來這表情，王葆就便知道自己不用砸招牌了。
他很得意地絮絮叨叨，“你說怎麼能不成功呢？這產奶的牛乃是靈牛，這牛吃的草乃是靈草，這做奶油的我乃是豐城第一乳品大師……”
奶油這東西做起來麻煩，孟夜來提出了要求，又花錢又告知做法，便算是定製。加上這奶油價高，除了孟記大抵也不會有商鋪願意買，因此王家乳酪鋪的奶油便成了孟記的專供原料。
有了淡奶油，那可以做的甜品便多了。
孟夜來拿出一個紫銅大轉盤，將晾涼的青色餅皮和奶油交替疊加。
這抹奶油的動作她做得又快又齊整，薄薄一層，十分均勻，乃至三十張餅皮疊完，最後篩上深碧抹茶粉後，成品表麵依舊平坦，清爽而綠意盎然。
切開，橫切麵是令人驚歎的細致而優雅的分層，翠縹如山，乳白如雲。
想起抹茶那種入口微苦回味甘醇的味道，少女笑眯眯地歪了歪頭，忽然十分期待謝琅吃到它的反應。
千層最好吃的時候，是剛剛從冷藏室裡拿出來，口感微涼微濕之時。
所以孟夜來索性將裝著抹茶千層的含靈袋一起放進食盒。
拎著食盒出門，抬頭就在門外看見了謝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