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歲那年,父親的懦弱讓他痛恨不已,但是現在他也走上了相同的路徑。
殷子珮看著他手腕上那條長長的傷疤,沉默不語。
她現在才知道,沈思謙得了抑鬱症,已經半年多了。
事情究竟為什麼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呢?
殷子珮覺得有些事情已經開始逐漸脫離她的掌控。
沈思謙住在一家環境很好的私人醫院,乾淨明亮的單間病房裡卻坐著一個死氣沉沉的男人。
長時間沒有修剪過的頭發遮蓋住眉毛,淡漠的眼神和顯瘦的臉龐都讓殷子珮覺得眼前的這個人無比陌生。
她放下手中的東西,有些局促地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沈思謙,好久不見。”
沈思謙轉頭看了看她,認命地笑了下——又出現幻覺了啊。
不過就算是幻覺,也總比什麼都沒有要好得多。
沈思謙看著殷子珮不說話,因為他知道,就算是自己一言不發,幻覺裡的這個人也會旁若無人地繼續說下去。
可是這次的殷子珮卻並沒有喋喋不休,她沉默了半晌,突然問道:“你變成這樣,是我的錯嗎?”
今天和以往很不一樣,以前她隻會溫溫柔柔地述說自己對他的愛意,從來不會問這種問題。
可是怎麼會是她的錯呢,他從一出生起就是有罪的。他害死了母親,父親終其一生也沒有原諒他。他欺騙了自己的妻子,珮珮到現在也沒有原諒他。
他將父親的死歸咎於殷正國,謀劃了數十年的報複,最終卻變成了一場笑話。
所以究竟是誰的錯呢?母
親選擇生下他是錯?父親選擇放棄生命是錯?殷正國創立縱橫旅遊是錯?他選擇欺騙殷子珮是錯?
或許這就是命吧,他認命了。
雖然沈思謙沒有說話,但殷子珮被他這種毫無生氣的眼神刺痛了。
她伸手要去握他的手,卻被沈思謙驚恐地躲開了。
沈思謙癡迷地看著她——他不要被她握住,因為自己的手會透過她的身體,最終什麼也觸碰不到。
最起碼現在,他還可以欺騙自己一切都是真的,她真的對他還心存眷戀。
沈思謙甚至開始痛恨自己——既然都產生幻覺了,為什麼還要讓他保留著最後一絲清醒?為什麼不能再真實一些?真實到他真的能夠觸碰到“她”。
如果再真實一些,他願意一輩子生活在這個美好的幻覺中。
殷子珮有些愣愣地看著自己被躲開的手,“對不起。”
是她的錯。
沈思謙一開始欺騙她是錯的,可是她同樣也錯了。
沈思謙虛弱地笑了下:“不是你的錯。”
瞧,就算是幻覺,他也舍不得讓她難過。
殷子珮強迫自己露出一個看起來還算開心的笑容:“吃點兒東西吧沈思謙,你想吃什麼我都去給你做。”
醫生說他已經很久都沒有吃過一頓正經的飯了。
沈思謙疑惑地偏了偏頭——今天的幻覺為什麼如此真實?以往她隻會不管不顧絮絮叨叨訴說著他們在一起的幸福過往以及她對他的喜歡,從不會問這種問題。
他有些怔愣地抬起手,“你……”
殷子珮再也忍不住,她用兩隻手握住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之上,“對不起對不起。”
沈思謙徹底愣住了——自己的幻覺現在竟然已經嚴重到這種程度了嗎?他甚至可以觸碰到她了。
真好。
那他希望這個美夢永遠也不要醒。
殷子珮抑製住心裡波濤洶湧的感情,再一次問道:“有特彆想吃的東西嗎?如果沒有的話,喝點兒粥好嗎?我熬了很久。”
她打開保溫飯盒,盛了一碗粥,拿起勺子,輕輕吹了吹,“喝一點兒吧。”
沈思謙怔怔地看著殷子珮手中的碗——米被熬得軟糯瑩潤,綠色的青菜看著十分清爽,還有被切成沫的瘦肉散發出陣陣香氣。
除了小米粥和白米粥,這是殷子珮唯一會熬的粥了。
可是殷子珮平時不做飯。當年他們還沒有離婚的時候,自己隻有在生病時才能喝到這種粥,有時候他都恨不得自己能夠多生幾次病。
勺子貼在嘴邊,沈思謙下意識張口。
直到被喂了三勺,他才如夢初醒——這一次,竟然不是幻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