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談不上惺惺相惜, 但司馬昱難得遇到一個智商在線的小姑娘,他好意提醒道:“你快些離開吧,省得被主母責罰。”
他說話時聲音嘶啞,完全不像一個僅有十一歲的少年。
殷子珮知道他這是將自己當成府裡的下人了, 如此告誡一定是因為王彩琴這個後母忌諱下人們和司馬昱打交道, 說不準還勒令所有人禁止前來次子所待的這個院落。
殷子珮滿眼都是擔憂, 索性就落實了“襄陽侯府下人”的這個身份, 關心道:“二公子的嗓子怎麼了?”
司馬昱眉眼低垂,顯得有些陰鬱——小丫頭真是古靈精怪,明明知道他是侯府二公子, 一開始還裝傻稱呼他為“小哥哥”, 隻是不知她前來接近自己究竟是天生頑皮還是心懷鬼胎。
他滿不在意道:“無妨, 太久不講話了而已。”
聽到這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殷子珮隻覺得自己的心都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一時間母愛之情如洪水般泛濫——嗚嗚嗚她家崽崽也太可憐了吧, 不怕不怕,阿媽保護你。
她邁著小短腿“噌噌噌”跑到桌前,費勁兒地倒了一杯茶水遞給他:“二公子暫且將就些,用涼茶潤潤嗓子,我這就去燒些熱水。”
司馬昱隨手接過, 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不用,我喝太多水不方便。”
當年他的腿摔斷不久,司馬昱還不是很適應無法自由行走的生活。有一次他飲了些水, 想要小恭, 小廝卻久久不來,觸手可及範圍內也並無夜壺。他掙紮著下榻,一個不小心整個人都狠狠地栽在地上。
那時司馬昱尚且年幼, 對某些生理功能的控製自然不如成年人。摔在地上的那一刻,他實在沒忍住便泄身了。
小廝回來後看到如此糟亂不堪的場景,雖不至於明麵上辱罵嘲笑這個名義上的侯府公子,但幫他清理時的動作不免就粗魯了些。
小廝離開後不久,司馬炎聞風前來,一番陰陽怪氣的羞辱,恨不得將這件事告知侯府上上下下每一個角落。
從那時起,司馬昱便養成了儘量少飲水的習慣;也是從那時起,他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講究灀淨。
殷子珮如此聰穎自是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她一時喏喏不知該如何回複。
難道要她豪爽道:“沒關係,你喝吧,一會兒我幫你小恭?”
就算她可以接受,司馬昱的自尊心也不允許。
亦或者讓她大手一揮:“你放心,本宮是最受陛下寵愛的安平長公主。本宮這就去請求父皇,勒令襄陽侯多給你安排些小廝,日後但凡你何時何地想要小恭無有不允!”
然而,她又有什麼立場去要求襄陽侯呢?更何況,她這樣做豈不是將司馬昱當成靶子暴露在眾人麵前,待她離開襄陽省,司馬昱又待如何?
於是殷子珮什麼都沒說,她默默記下這件事,心想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個契機叫隨行的禦醫幫忙治一下司馬昱的腿。
百姓們常說“高手在民間”,實則相反,這世間絕大部分高手都在宮中或者與其他權貴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尤其是醫師這種術業有專攻的職業,沒有大量優質的高精尖資源堆砌,又怎麼可能培養出真正的神醫呢?
所以她要醫好他的腿,隻要司馬昱能夠自己有尊嚴地行走在天地間,之前的問題都將迎刃而解。
司馬昱見小丫鬟並不言語,露出了一個堪稱有些惡意的笑容——真有意思,她剛剛竟然露出了一個黯然傷魂的表情。年齡如此低幼便能聽得懂他話中的隱晦之意了?她露出那種表情,是覺得他都如此可憐了,她卻還要聽從王彩琴的指使前來打探情況,從而心懷內疚了是麼?
司馬昱將水杯遞還給她,順勢裝出一個故作灑脫的笑容:“無妨,又不是你的錯,不用如此小心翼翼,我已經習慣了。”
殷子珮感動得差點兒就要淚目:嗚嗚嗚就是我的錯啊!為什麼我的男主都這麼慘,難道我真的是後媽麼?可是寫文的時候塑造一些淒淒慘慘戚戚的男主真的很爽啊!
司馬昱則冷漠地觀察著殷子珮的神情:嗬,聽從王彩琴的指令前來看我的笑話,這就是你最大的錯。
自那日起,殷子珮每每下了學堂都會前來陪他一會兒。無法帶一些珍饈佳釀來投喂司馬昱,她就搜集各種奇巧淫技的小玩意兒陪他玩。
雖說她送的那些東西都是來自民間也並不貴重,司馬昱還是留了個心眼,每日她走後便將物件兒都藏於隱蔽的暗格之中,待她快要前來時便將東西一一拿出擺好,生怕哪日王彩琴帶人前來,在他這裡搜尋到這些“贓物”。
日複一日,殷正旻待在襄陽市久久不離,殷子珮也就日日如約前來,終於有一天,司馬昱發現他自己的暗格裝不下這些雜七雜八的小玩意兒了。
相處那麼久,司馬昱一直刻意不去詢問殷子珮的身份。但看著這些做工精良的小玩意兒,他決定給她一次機會。
兩人一起下五子棋的時候,司馬昱狀似不經意問道:“你是哪個院子的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