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陌與時景剛走進舒妃宮中,便聽得裡麵傳來琴聲。內侍進去通報,不久出來請兩人進去。
彈琴的人是舒妃,素指撥彈絲弦,容色略顯憔悴,卻並無病態。懿和帝坐在她對麵略略闔眸聽著,似是入神。長歌與太子妃各自在左右落座。
琴音繚繞,卻說不出的寂然。
時陌與時景步入,舒妃無聲停了下來,懿和帝睜開眼睛。
時陌二人先向懿和帝和舒妃行了禮,長歌與太子妃跟著起身,向二人見禮。
懿和帝瞧了眼外頭天色,淡道:“傳晚膳吧。”
不久,宮女內侍魚貫而入,擺了宴席。
懿和帝坐在上座,舒妃沉默著坐在他旁邊,懿和帝往下是太子和時陌,太子妃和長歌則坐在舒妃身旁。
懿和帝並未過問兵馬一事,隻淡淡問時陌:“何時動身?”
“明日,卯時一刻。”時陌道。
懿和帝點了下頭,意味不明道:“急了些。”
又道:“今日便特許你夫妻二人宿在宮中,明日一早你自宮裡出發。”
“謝父皇。”
“長歌……”懿和帝話鋒一轉,目光落到長歌身上,沉吟道,“至於長歌,明日時陌帶兵出發後,你便留在宮中與舒妃作伴,待時陌回京再來接你。”
時陌神色微變。
懿和帝眯眸道:“怎麼?你不願?”
“兒臣不敢。”時陌微頓,“隻是行軍打仗,事情往往難以預料,兒臣不知何時才能回京。長歌如今身子已有六月,隻怕等不到兒臣回京便將臨盆……”
“那便在宮中生產,”懿和帝打斷,“宮中有這麼多太醫,你是在不放心什麼?”
時陌道:“隻怕叨擾了舒妃娘娘。”
舒妃一直靜靜垂著眸,沒吱聲。
懿和帝看了她一眼:“倒是朕疏忽了。”
說著,淡道:“若是舒妃精力不濟,朕便命貴妃照顧長歌吧,貴妃掌管六宮多年,想來也更為合適。”
“還是在妾身這裡吧。”舒妃終於出聲了,這是她今日第一次出聲,莫名的枯啞,像是這個季節裡脫了葉子的枝椏,失了生機。
她麵無表情地說:“秦王妃是妾身請進宮的不是嗎,不敢推給貴妃姐姐。”
懿和帝意味不明笑了一聲:“你明白就好。”
他說著,主動握住舒妃的手,舒妃的指尖輕輕顫了顫。
懿和帝又轉頭看向長歌,問:“長歌,你呢?你可願意留在舒妃這裡,等時陌回來?”
長歌垂眸,輕聲道:“謝父皇關懷。”
安排好了長歌,懿和帝主動舉杯,替時陌祝捷,眾人跟著舉杯。太子夫婦相視一眼,又極有默契地舉杯單獨祝了。
放下酒杯,太子妃看向長歌,笑道:“弟妹今夜怎的與六弟顯得如此生疏?從頭到尾連個眼神都不交流,倒不像夫妻了。可是鬨了口角,還是在怪六弟在這個時候撇下你離去?”
懿和帝的目光跟著落到長歌身上。
長歌輕輕一笑:“三嫂想多了,家國大義與兒女情長孰輕孰重,長歌還是知道的。隻是分彆在即,多看一眼倒是多一眼的不舍,與其讓殿下留在這裡,長歌倒想讓殿下早些回去的好。”
時陌聞言,倏地轉頭看向長歌,黑瞳幽暗,深不見底。
“嗯,長歌說得有理。”懿和帝點點頭,“新婚燕爾,分彆在即,的確是多看一眼平添一眼的不舍。如此,長歌,你替朕再敬時陌一杯,朕便允他先行出宮去。”
長歌眸光一亮,立刻道:“謝父皇。”
說著,便伸手去拿麵前的酒杯,卻聽懿和帝轉頭吩咐道:“夏暉,將朕賜秦王殿下的酒奉上。”
長歌指尖頓時一僵,她轉頭,不解地看向懿和帝:“父皇……”
長歌看了眼端著酒杯走來的夏暉,勉強笑道,“有何不同嗎?”
“自然不同。”懿和帝看了眼夏暉托盤上的鎏金酒杯,隨意笑道,“這是朕的私藏佳釀,等閒時候朕還舍不得拿出來給旁人吃,也是時陌出征在即,朕才割愛分了他一杯。”
“多的沒有啊。”他笑著看了一眼太子。
太子忙跟著笑道:“父皇放心,兒臣不敢與六弟爭。”
一番打趣,拋的好,接得好,一時引來懿和帝和太子夫婦三人玩笑,倒是舒妃一直麵無表情,長歌根本笑不出來,而時陌的目光則一直緊緊膠著在長歌的身上。
長歌緊緊盯著夏暉手中的酒,那流光溢彩的酒杯閃得她眼睛疼,她睫毛輕輕顫了下,笑道:“謝父皇賜酒。”
她抬手去接救,還未碰到酒杯,卻聽懿和帝道:“拿穩了,若是灑了,朕唯你試問。”
長歌手指一顫。
懿和帝眯眸,似笑非笑對舒妃到:“瞧瞧,給朕說準了。”
長歌咬了咬牙,還欲與懿和帝周旋,卻忽然感覺身後熟悉的氣息靠近,帶著不容忽視的乾脆利落。
時陌自她身後取了夏暉盤中的酒。
“謝父皇。”
頭頂清冷的嗓音落下,長歌轉頭,隻見時陌已毫不猶豫仰頭一飲而儘。
長歌盯著他,瞳孔微微放大。
時陌利落地將酒杯放回,垂眸看了她一眼,不輕不重的一眼,時間不長不短。
“你感覺怎麼樣?”長歌緊張地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低聲問。
時陌沒吱聲。
一旁,太子妃傳來一聲尖銳的輕笑:“弟妹這問題問得倒是有趣。”
長歌勉強笑了笑,解釋道:“陳年的酒後勁大,隻怕上頭。”
“是嗎?倒像是給弟妹說準了……”太子妃忽“咦”了一聲,“瞧六弟的臉都泛紅了。”
長歌自然感覺到了自時陌手心裡傳來的不正常的燥熱,握著他的手不自覺用力收緊,卻感覺到他的身體幾不可察顫了顫。
長歌心中頓時慌亂,聽身後懿和帝道:“倒是朕的疏忽,忘了此酒酒力甚大……瞧他如此,怕今夜也出不了宮了。夏暉,帶秦王和王妃去玉陽宮歇下。”
“是,陛下。”夏暉應聲。
時陌譏誚地看著懿和帝。
長歌顧不得其他,連忙上前一步,扶著時陌離去。
二人離去後,舒妃轉頭看向懿和帝,淡道:“妾身身子不適,想先歇下,請陛下恩準。”
懿和帝銳利的眸子注視著她,沒有說話,任空氣緊繃。良久,他忽地一笑,揮了揮手,也未回頭,便看著舒妃,對太子夫婦道:“退下。”
太子夫婦當即告退離去,內侍宮女隨後魚貫而出。
待所有人離去,舒妃也未起身,還坐在原處,聲音木然無波地問:“陛下不是已經派了景明親去確認,又何須如此?倒不怕失了天子的體麵。”
……
夏暉領長歌和時陌到了玉陽宮,笑著說了兩句場麵話,便帶人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