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羅臉色一變,卻沒想到藏貞知道這件事,口是心非道:“看不起誰?本少也有本少的驕傲!”
波依魔王剛去世時,藏貞根基不穩,隻要洪羅放話出去,必定有許多魔臣與她離心,她的處境會更加艱難。
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保皇派的老鬼想的這出陰招,確實夠毒辣。
但洪羅沒有這樣做。
藏貞知道,洪羅雖然驕縱,但不剛愎愚蠢,他並非不知道那樣做的好處,洪羅隻是在心中留了一點赤誠。
如今饒他一命,並非聖母心爆發,不過是投桃報李。
更何況,洪羅和那些執著於擁護先魔王嫡子的迂腐保皇派並不一樣——洪羅忠於魔族,保皇派忠於波依。
所以,本質上洪羅和藏貞的目標是一致的,也因這層原因,藏貞不介意再給他一次機會。
她伸手一點,黑紅魔氣如同利刃切開洪羅身上的束縛。
藏貞站起來,身上的王者霸氣在一個睥睨中儘顯無遺,她俯視著他道:“今日起,你去鉤吾山守著。”
鉤吾山靠近仙界東南十郡十洲,邊境紛爭不斷,處處焦土,業火濃烈,戰亂殘酷。
這甚至可以說是流放。
藏貞這樣安排,卻不是故意與他為難,而是因為她太了解洪羅了,他這樣順風順水長大的二世祖,不吃點苦頭沒法成長。正好,鉤吾山也缺一位悍將。
洪羅眼中滿是戒備和懷疑,不出聲思量著,她會這麼輕易放過他?
藏貞歎口氣,語重心長道:“那顆饕餮牙我還留著,我的窮奇羽還在嗎?”
往事湧上心頭,少時兩小無猜的場景在洪羅眼前走馬般閃現。
洪羅雖然好大喜功,貪戀權柄,但聽了這話也明白,千萬算計中,他們心中都留下了底線。
洪羅垂眸,深深地行了一個規矩的君臣禮道:“洪羅領命,即刻前往鉤吾山。”
藏貞看著他低下的後腦勺,狀似隨意道:“被你種了魔髓的仙族,你也一並帶走。”
那顆腦袋瞬間彈起,帶起一片泥點子,洪羅瞪眼道:“誰汙蔑本少?本少才不會浪費魔髓在仙族身上!你休想把屎盆子往本少腦袋上扣!”
藏貞:……
她瞥他一眼,看他不似作偽,當下敷衍著微微頷首,喊人將還在刨根問底的洪羅給抬走了。
廣闊大殿,隻留藏貞一人,寂靜中她蹙眉深思。
魔族中能種魔髓的,除了洪羅就是她的幾個心腹魔將,天策軍的魔髓究竟何處來的?
念及天策軍,腦中突得一閃,總覺得忘了什麼。
她按著眉間業火想了一刻,猛拍大腿。
嗨!赤艮丹!
…………
九霄長天上已到日暮時刻,穹頂光華流轉,霞光比往日更豔一層,殘陽似血,灑在白玉階上,一片朦朧。
昨夜魔族斂滄關血戰,風雲逆行,江河倒灌。造化之中強者出世,無與爭鋒,就連仙界都顯現異相。
曜淵正坐殿中,將一片暖光攔在門外,他眼前鋪開一排玉簡,泫瀟的辭行玉簡也在其中,但他心頭卻總是靜不下來。
昨夜未調息多久,今晨第一隻瑞鳥騰飛天邊時,他就來到洛合寢殿外等著。
曜淵耐心站著,天邊色彩變幻,由藍白色,變為橙黃色,夜晚的縹緲涼意層層退去,暖融日光漸染寒衣。
耳邊傳來寢殿大門被推開的聲音,曜淵才壓住眉梢喜意,裝出剛好來到的樣子,踱步而出。
她眼神陌生而驚惶,曜淵隻當她是害羞。
畢竟他都能感受到自己的耳邊,也泛著熱。
狀似無意,一派風流,他給她布上解酒茶。
下一瞬,隻一句話,隻一個眼神,曜淵就確認洛合身上的魔魂已經走了。
如果是她,絕做不出那般扭捏姿態。
陡然間,胸口像是被人刺破個洞,滿心熱忱儘數奔瀉,排山倒海的涼意漫上心頭!
曜淵隻知道她是魔族,來到九霄長天為了一個“寶貝”。但魔族萬萬人,九霄長天又是鐘靈毓秀,珍寶豐饒。
他還沒來得及問出她的身份,那人就走了!
再問洛合,她一身瑟瑟應當真是一無所知。曜淵按下心頭怒意,又想到那魔族最愛呆在榣梧桐林,瞬行至林中查問,昨夜並無異常,再深入林中,才發現一處掩藏得極好的大地縫隙。
好,好極了!果然找到寶貝了,這才走得毫無留戀!
看著已經黏合起來的地縫,他心中又湧起一閃而逝的古怪驚意,來不及捕捉就被滿身蒼寒激怒淹沒。
如今獨坐殿中處理公務,激烈的感情逐漸沉降心底,謫仙鞭的殘韻加上塑魄的耗損才冒出來,使得全身經脈一陣陣痙攣,他指尖頂住額間,將高蹙的眉心壓下些許。
眼前突然一亮,女子熟悉的身影逆光而來,曜淵抬眼望去,一瞬怔忪。
眼睛找到焦距時,又瞬間侵染冷意。
門口洛合拖著茶盤,低頭怯怯地上前,才推門而入時,帝君刹那間的眼神令她心尖一顫,可那陡然變臉的寒涼又讓她不勝風雨地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