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有娃娃也不夠吧?要不我再給你買個皮卡丘的套裝?”
花白禾一時茫然,沒接上她的腦回路,腳下頓了頓,正好停在了一個賣花的小攤子前。
淡色的木製圓筒架子排排放,裡頭放著的鮮花都是剛采摘下來洗乾淨的,花瓣間還夾雜著晶瑩的水珠。
旁邊還有各式各樣的鮮花飾品,有手串,也有花環。
溫從淑唇角噙著笑意,見到她的腳步停下,視線看到她身後的那個攤子,上前一步站到她跟前,拉住了她試圖後退碰到架子的動作。
而後隨手拿起個綠色細藤蔓和小花編就的花環,往她的頭上端端正正地一落,像是為她鄭重其事地戴上皇冠似的,隨即卻一躬身,湊到她的耳邊,混不正經地扔下一句:
“皮卡丘的尾巴,跟狐狸尾巴不同,我們偶爾也能換個花樣,是吧?”
賣花的老板在旁邊笑嗬嗬地看著這兩個小情人當眾調情,眼中充滿了祝福。
而花白禾儘管知道這裡的其他人都聽不懂中文,卻還是被她光天化日的調戲弄的脖子一熱……
竟然真情實感的臉紅了一次。
溫從淑看著她罕見的純情模樣,竟一時覺得比其他時候更為誘-人。
……
與此同時。
人來人往的暗處巷子裡,幾個身形高大的男人聚在一塊兒閒聊,手中拿著酒瓶,時不時抿上一口。
他們正說到興頭上,瞥見旁邊貼牆走過一個人,明明是青天白日,那人也不知道是信什麼宗-教的,將自己從頭到尾裹的嚴嚴實實,低著頭從他們的身邊走過。
本地民風彪悍,有個男人直覺感覺到不對,他開口用外語喊了句‘等等,你站住。’
然而路過的那人卻不管不顧,徑直地朝前麵熱鬨的街區而去!
而他之前路過的那一撮人卻已經放下了手裡的酒瓶,往他這個方向快步而來,有人往自己的懷裡腰間摸去,不知要拿出什麼東西。
但——
走在前頭的男人動作比他們更快,似乎半點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似的,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在他的衣袍下出現,對準了自己的目標,爾後倏然扣下扳機!
‘砰!’
一聲巨響!
被他的動作嚇住,原本幾個男人都已經拿出了自己的匕-首,卻發現這點子是硬茬,追在最前麵的那個率先換成了手-槍,雙手端著朝那個身影扣下扳機!
‘砰’又是一聲響!
但是下一秒,他卻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因為他的子彈,直接穿過了那個人的身影,像是打破一個虛空的鏡像似的,而後他眼見著那個人的身形從原地慢慢消失,化作了一道金色的光。
……
街區裡自那兩聲槍-響之後,原本繁榮熱鬨的場景消失不見,此起彼伏的尖叫聲響起,人們慌亂無措地鑽進屋子裡。
仍在街區上的人們互相奔走時,碰倒了花攤老板的那些架子,漂亮的鮮花落了一地,被無數人的鞋底碾碎,深色的汁液從花瓣花莖裡流淌出來,滲進地磚粗粗的縫隙裡。
不多時,就連咖啡店門口原本悠閒吃著三明治的人們都不見蹤影,隻剩下東倒西歪的白色桌椅。
整條街裡,隻有花白禾和溫從淑沒動。
不是她們不想走,而是因為……
她們走不了。
花白禾不知被誰撞了一下,頭頂的那個花環早被碰掉了,而她絲毫沒有閒心去顧這個,隻是回憶著自己上一世成為尹梔時所會的那些知識,將倒在地上,腹部滲出大片血跡的溫從淑的傷口給按住。
摁住傷口的布料還是她買的絲巾,但眼下卻一塊乾淨的布都沒有。
花白禾滿腦裡大部分是空白,處理這一切全憑本能,眼見著她滲出的血越來越多,她抬頭想去喊苗可期,卻看不見人,隻能大聲喊道:
“誰幫我叫一下!救護車!拜托!”
“這裡有人受傷了!”
溫從淑的神色卻很平靜,像是知道了自己的結局,她甚至還抬起手摸了摸花白禾的腦袋,像是想對她開口說什麼,結果剛啟唇,唇上卻微涼。
她下意識地用舌頭舔了舔,鹹的。
溫從淑看著將自己抱在懷裡的人,眼中出現了幾分無奈。
她微微動了動嘴唇,說出了兩個字:
彆哭。
花白禾眼中的淚水卻流出來更多,她在腦海中瘋狂地喊係統:
“係統!這怎麼回事!她的世界線裡沒有這一環!溫從淑沒有仇-家,她還是命運之子!她怎麼可能在這種地方死去!”
“係統,你救救她!”
“我不跟她談戀愛了,我再也不跟她談戀愛了,你救救她!”
係統也從未見到過這種結局,它匆忙想跟主係統申請世界線重新判定,然而一切都晚了——
溫從淑要死了,這個世界要毀滅了。
係統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它不僅沒有撤回自己的世界線申請,同時還有些不太忍心地對花白禾說了一句:
“沒用了,她的是致命傷,你……你們……”
你們要是有什麼話,就現在說完吧。
它是想這麼說的,但不知為什麼,看見花白禾那樣悲傷的樣子,它竟然說不出口,隱約間好像從她這份悲傷裡,看見了前幾日她與自己講述的那個故事裡的人。
如果那故事是真的……
那這應當是花白禾第二次看見心愛的人死去了吧。
那一瞬間,它忽然明了了人類的‘不忍’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感。
……
溫從淑察覺到體內的生命裡漸漸流失,她閉了閉眼睛,爾後,花白禾看見她頭頂的進度在一點點地前進——
93、94、95、96……99……
花白禾卻無暇顧及這些,她全部心神都在自己麵前這人身上,哆嗦著想要喊人打電話,卻看不見,她背對著的方向,大海的儘頭,有一片天空的顏色開始慢慢發灰。
仿佛有人拿了一支灰色的畫筆,在油畫布上,從左往右,濃墨重彩地塗過來這一筆。
那灰色不知是什麼氣息,從遠處席卷而來,被它纏繞上的一切都停止了。
海浪從藍變成灰,之後像是被定格住的石膏畫,然後是沙灘、樹木、房屋、轉瞬間就到了近處的眺望台,噴泉池,石板路……
溫從淑費力地抬起手,夠到了花白禾的腦袋,對她又動了動唇,說了兩個字:
走吧。
不是讓她離開這個地方,而是讓她,離開這個世界。
她沒給花白禾拒絕的機會,不忍心讓她看到整個世界毀於一旦的災難畫麵,然後——
她頭頂的進度陡然跳到了100。
花白禾根本沒來得及抗議,也沒來得及跟她多數一句話,整個人隻能聽見腦海裡係統的聲音:
“任務完成,傳送開啟——”
爾後,她像是之前的世界一樣,驟然消失在了溫從淑的眼前。
她捂著傷口,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包括她身下的地板,周圍的一切都已經變成了灰色,接著,不知從哪裡刮來了一陣罡風。
天空、海洋、島嶼。
鮮花、桌椅、房屋。
都在她的麵前儘數化作齏粉,她眼前看著的場景再不是藍天,隻剩一片虛無,那罡風將一切都抹消掉,好像她的世界從未存在過。
溫從淑咳了一聲,低低的冒出了一聲:
“對不起……咳咳……沒想到會牽連你……”
她不知在跟誰說話,等了許久,才眯了眯眼睛,又說道:
“當然,從之前到現在,所有的帳,我都會與他清算。”
罡風消除乾淨了除她以外的整個世界,細碎的沙礫在她躺著的這一片地方細細盤旋,像是沙漠中的沙塵暴即將揚起前的丁點前兆。
她不再說話了,隻睜著眼睛看著頭頂那片本該是天空的地方,看了許久,眼中的神采慢慢褪去,她才緩緩地闔上了雙眼。
於是,那風呼嘯一聲,將她也儘數吞沒。
整個世界,化作虛無。
什麼痕跡都沒留下。
……
“警告!警告!0857號世界能量失衡……0857號世界能量失衡!”
主神空間內,主係統如實稟告情況。
但王座上的男人被驚醒,隻是相當無力地一攤手,無奈道:“之前重啟這些落後世界的時候,我就已經耗空了所有的能量,實在是沒精力再來一次了。”
他臉上露出個十分明顯的惋惜來,半晌又有些肉痛地歎了聲:“唉……怎麼回事?”
主係統如實進行核查,很快檢查出了結果:“1000286的契約宿主成功改變了命運之子世界線,但卻在旅遊中遇到了亡命之徒,命運之子受到重傷,性命垂危。”
主神挑了挑眉頭:“不可能吧?就算遇到亡命之徒,也不該是命運之子受到傷害?”
主係統遲疑了一下,繼續說道:
“因為1000286的契約宿主與命運之子產生情感,所以命運之子替她擋下了致命一擊。”
主神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順勢說道:
“違-規操作啊?導致我一個世界滅亡,還違反了規定,讓1000286準備解除契約吧。”
主係統思考完畢,對他的判定結果毫無意義,立刻投入了執行。
與此同時,男人伸了個懶腰,從王座上站了起來,神情裡露出幾分輕鬆的意味:
“檢察官該過來了吧?我去門口迎接一下,對了,這次來的是哪個檢察官啊?”
主係統:“是紅桃A。”
男人伸懶腰的動作霎時間一頓,眼中不可抑製地露出幾分殺機來:“是她?”
那正是許多年前在上邊舉報了他一次,導致他流落到這個地步的家夥,沒想到她也晉級了神格,還當上了檢察官。
但那殺意隻在他眼中一閃而過,畢竟此次的評分還要仰仗對方的結果,他壓了壓心中的不悅,才繼續道:
“不打不相識,希望這位檢察官大人不要公報私仇才行。”
主係統聽了他的話,一板一眼地回道:“檢察官行為由規則約束,不會摻雜個人感情。”
聽了它的話,主神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
——不會最好。
不過,就算她想挑出毛病來,自己也早一步摧毀了所有的證-據。
……
此刻,1000286的空間內。
警報聲混合著任務完成的聲音一並響起:
“宿主花白禾任務完成……開始抽離第0857號世界數據……評分正在生成,請稍候。”
“警告!警告!宿主花白禾違反條例,宿主花白禾違反條例!”
花白禾卻對那些聲音置若罔聞,隻恍恍惚惚地坐在地上,半晌才抬起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卻是一片乾涸。
她以為自己還在哭,其實沒有。
也應該是沒有的……畢竟,從很早之前,她就沒有眼淚再流了。
腦袋裡嗡嗡作響,卻仍留了一根清醒的神經,讓她不至於當場崩潰,直到見到那熟悉的青年——
“你看見了嗎?她……她幫我擋的那一下。”
花白禾不顧旁邊冒出的無數違-規警告聲,從地上起來,拉著麵前那個俊秀青年的袖子,認真地問道。
係統有心想幫她,但此刻眼中也全是為難:
“我看見了。”
在花白禾還待再說的時候,他先一步打斷道:“但是那都跟你沒關係了,就算你任務完成,但是你和命運之子產生感情是事實,上頭主係統和主神的判定下來了,我現在要跟你解除合同。”
解除……解除合同?
花白禾愣了一下。
她一肚子的問題想開口,問係統,溫從淑怎麼樣了?她會跟著那個世界一起毀滅嗎?為什麼突然會冒出這麼一個不合理的殺-手?
但那些問題的能問出口的前提,是她能繼續留在這裡。
花白禾白著臉,一咬牙:“不行。”
係統歎了一口氣,它沒想到花白禾唯一一次動了真感情的世界,最後竟然落得這樣的下場,但它並沒有權限替主神空間留下這個契約宿主。
它猶豫了幾秒鐘,勸道:
“我朝著總係統提交了申請,但是被駁回了,你違-規太嚴重,我沒有辦法留下你。”
花白禾知道自己的一意孤行如今給人留了把柄,如果她是跟溫從淑順順利利地走完這個世界,她甚至想好了,哪怕對上在金飾店試婚戒的時候,突然幸福到情感進度百分百,她都能接受。
唯有這樣不行。
她想做的事情還那麼多,這段感情才剛剛開始,為什麼要這樣結束?
哪怕她跟溫從淑性格不合,哪怕是溫家不同意……在搜索結婚儀式的時候,她都想過這些,獨獨沒想過,這人會莫名其妙丟了性命。
她自知這會兒不冷靜,捋不清那些細碎的思路,所幸有需要抓住的一點。
——留下。
繼續做這些莫名其妙的紅娘任務。
直到弄明白情況為止。
花白禾腦筋艱難地轉著,麵上的她卻拉了拉青年的袖子:“我,能見主神嗎?”
係統看著她十分冷靜的樣子,與之前在那個世界裡崩潰地求自己救溫從淑的模樣不同,任誰都看不出她剛才懷裡還抱著自己奄奄一息的愛人。
那一瞬間,係統的知識庫裡想起一段關於人類神經係統的文字:
“有時候,當個體遭受的刺激過大,會封閉感官,暫時屏-蔽對這件事的反應,轉而將注意力移到其他事情上,以延長對刺激事件的反應。”
它看著花白禾的樣子,終究一臉為難地低聲道:
“主神現在正在接待檢察官,恐怕沒有時間見你,就算有——我也得先打報告,通過了才行,這時間很長,你可能等不到。”
“檢察官?”花白禾抓住了關鍵詞。
係統跟她解釋道:“主神現在因為一些原因,要受到檢察官的監督——”
“可以了!”花白禾眼睛一亮。
係統:“?”
花白禾立刻說道:“那我要去找檢察官!我要舉-報!”
係統:“……???”
等等,舉-報?
花白禾稍加回憶,想起了之前的一件事來,對係統微微一笑:
“身為正當的簽約員工,我的身心在上個世界受到極大的摧-殘,我要舉報你們主神,擅自動用私-刑——這個案件,檢查官受理嗎請問?”
係統:“……”
還真彆說,上個世界的監督模式本來就存在疑義,真要扯皮那確實有的扯,端看這次來的檢察官是誰了。
他抬手按在了自己的太陽穴上,不知打開了哪個溝通頻道——
三秒鐘後,他開口道:
“太好了!這次來的是紅桃A!”
花白禾:“……”
紅桃A?
原來在你們的世界裡,撲克牌都這樣玩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