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老實話, 趙梅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倒黴到這個地步。
當律師函寄到她家的時候, 她滿腦子隻有一句話:薛家在耍她嗎?
但這分明距離她抄-襲、刪文已經過去許久了……
憑什麼這個薛苓還要跟她追究那麼久遠以前的事情?!
念頭出現的時候,趙梅心中湧上了一分難以言說的怒意, 讓她恨不能直接衝到薛家的門上去咆哮一通:
耍我有意思嗎!
她控製不住自己的表情, 手頭的力氣都有些扭曲,拆出律師函的時候,差點因為手頭的力道而導致那封函件被她撕破。
“梅梅,收到什麼了?怎麼這麼表情?”
彼時她的母親剛削好了一盤水果,剛端出來, 就發現了趙梅在客廳裡怒氣衝衝地拆著東西。
因為昨天才查了老公這個月的工資卡, 所以女人這會兒的心情好的很,甚至還在盤算下午要不要拉著女兒去買衣服比較好,她記得最近附近有家店要被盤出去了, 正在做最後的甩賣呢——
“梅梅, 下午跟我出去逛街買衣服吧, 你看看你成天放在衣櫃裡的那些衣服, 長得奇奇怪怪就貴的要死,女孩子稍微打扮打扮就行了,那麼燒錢,以後誰養得起你啊……”
趙梅聽見她的念叨, 眉頭裡立刻出現稍許煩躁,仿佛心中有股躁鬱之氣常年蠢蠢欲動似的, 這會兒正在一邊拆那讓她咬牙切齒的律師函, 一邊回道:
“誰要跟你去買那些便宜貨, 我——!”
話剛說到一半,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明明屋子裡已經有了盛夏的暑意,當她看清那律師函上的內容時,卻整個人如墜冰窟。
紙上麵的每個字她都認識,但連在一起,卻造成了一股令她害怕的效果。
北方影業……
華國如雷貫耳的影視集團,國內能與之抗衡的唯有南方影業,因為在上個世紀三四十年代,國家趕上了那波工業革-命的浪潮,國內許多的有識之士都去到西方學習先進的技術,帶進國內來。
其中,現在北方影業的創始人,更是直接去米國學習了當時米國最先進的電影技術,不僅將米國最有曆史的影視公司技術學到手,同時也是國內最先在版權保護和專利保護方麵提出立法的一批人之一。
以上都是鋪墊——
華夏自從走入這個世紀以來,全國人民都知道,北方影業對於版權意識是格外看重的。
尤其是近幾年,聽說國內前十的律師都在北方影業的大樓裡任職,他們關於版權方麵的訴訟更是無往不利。
如今……
她一個普通的升鬥屁民,趙梅,竟然被北方影業告到了頭上,告她侵權。
趙梅越想,頭皮越炸!
她嘴唇發白地看著那張紙上麵的內容,“咕咚”一聲,吞了吞口水。
“趙梅小姐”四個字,從未讓她覺得如此刺目。
她捏著紙張兩側的手幾乎要把紙給揪成一團,在心亂如麻的慌張中,她一把將紙反手蓋在了客廳的桌上,蹲下了身子,喃喃道:
“不是真的,是騙人的,我從來沒有倒賣過他們的版權作品,他們一定是找錯人了,對,那人肯定跟我同名同姓……”
“一定是另一個趙梅……”
不知道是不是自言自語太久了,她竟然自己都信了這通安慰的效果,完全沒管旁邊母親的詢問聲,隻大聲回道:
“閉嘴!不要吵我!我再看一遍!滾開啦!”
聽到她的話,原本脾氣甚好,手中端著果盤站在沙發後麵的女人頓時感覺心頭火起,虧的她剛才還想著帶這個賠錢女兒去買衣服。
可是現在,聽聽,這個不孝女狗嘴裡吐出來的是什麼東西?
她當即就把果盤往沙發上一丟,不管裡麵切塊的蘋果、梨子果肉在沙發上滾落,隻抬手指著前方的人,目光如電地凶道:“你剛才跟你老娘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往日裡,趙梅聽見她的雷霆震怒,肯定早就認慫了,要麼是麵上妥協,回到房間裡再去咒-罵,要麼是乾脆過個嘴癮,然後飛快地回到房間裡,反鎖房門,跟自己的老媽上演一出隔空對罵。
但今天,她卻好像根本感覺不到自己母親身上的恐怖。
她隻是將那張紙翻來覆去地看,盯著上麵的電影名字看了很久、很久。
《菡萏》。
好熟悉的名字。
長得特彆像她從薛苓那個文件夾裡複製來的,然後隨手拿去賣給南方影業的電影名字。
前段時間,南方影業還有人專門跟她談起了這個劇本的版權問題,若不是那金額太大,這會兒她早就忘了它的存在。
她死死地盯著律師函上麵的內容,直到她的耳朵處突然傳來鑽心的痛——
趙梅立刻回過神來,看見近在咫尺的母親,她正一手提溜著自己的耳朵,臉上的怒火幾乎就在那麵容上鋪開。
“死女娃子,你剛才讓誰滾開?認不認得你老媽是誰?啊?”
眼見著趙梅沒有第一時間道歉,她母親的怒火早就被點燃了,這樣一個縱橫街坊、罵街打架從未嘗一敗的女人,怎麼可能容忍趙梅這個女兒的叛逆。
她幾乎是立刻就從沙發後邊繞了過來,直直走到桌旁,將趙梅給拉扯著耳朵提了起來。
然而在她巴掌揚起的瞬間,趙梅卻盯著她揚起的手掌,忽然想起一件事。
北方影業……
侵權案,向來是告的人家傾家蕩產。
她心中浮現出一個荒謬的感覺來,好像今日的一切都不真實,於是並不收斂自己的脾氣,反而直直地迎上去:
“你打啊!你打死我好了!你馬上就要連房子都賠出去了哈哈哈哈!你有本事打死我啊!”
“啪!”
重重的一耳光落下來,幾乎把她扇懵。
趙梅耳朵裡嗡嗡直響,臉上也是一片火辣辣的痛,甚至有一道尖銳的痛蔓延到眼角,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媽媽過長的指甲刮到的。
明明這會兒她睜著眼睛,卻感覺看到的東西裡都自帶了一圈金星。
非常痛。
幾乎將她發熱的、受刺激過度的,不願相信事實的大腦給拍醒了。
她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裡捏著的那張紙,在母親破口大罵的聲音裡,她終於意識到自己要被北方影業告上法庭的事情是真的:
“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玩意兒,媽-的敗家就算了,現在還要咒我變窮,你是不是要氣死我才甘心!”
那一瞬間,慌亂、後悔、無措、憋屈集體湧上來,壓在她的雙肩上,讓她驟然張嘴尖叫出聲:
“啊——!!!”
為什麼!
不讓她寫就算了,她認栽一次了!
為什麼這薛苓要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將她趕儘殺絕!
她好恨啊!
……
此刻,薛家。
窗外的蟬鳴聲叫的十分歡快,不知道是它們在歡快地迎接這生命力旺盛的季節,還是因為能蹦躂的時間不多,所以在可勁兒的造。
但這萬物鼎盛的時節,卻仿佛力有不逮,源源不斷的生氣並不光顧世間所有造物。
“咳咳……”
薛家客廳裡,一陣從嗓子眼裡麵憋出來的咳嗽聲,不太明顯地響起。
聽那壓抑的咳聲,好像是身主不太願意驚動彆人,卡在胸腔裡麵的痰拉出了一種破風箱般的漏氣感,讓來往的幫傭聽著就不太舒服。
但那也隻是低低的一聲,就再不響起了,看咳嗽那人的表情,就知道她憋的應該很痛苦,卻再也聽不見她嗓子裡冒出來的第二聲了。
彼時薛繼鳴剛走出房門,正在扣自己手腕上的扣子,聽見這聲音,忍不住快步往客廳的方向去——
入目便是客廳裡那個坐在黑色輪椅裡瘦弱的人影。
霸道的黑色好像有吞噬人心的效果似的,襯的久坐那人越發形銷骨立,便是單看著,都讓人觸目驚心。
明明冬天已經過去了,結果她身上的衣服卻還是那麼厚重,仿佛與整個客廳裡的短袖黨格格不入。
甚至……
膝蓋上還蓋著那層薄薄的毯子。
這麼厚的毯子捂著,她倒是半點不熱的樣子,甚至額頭上都沒有半點冒汗的痕跡。
薛繼鳴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她的跟前半蹲著,眉頭忍不住地皺了皺:
“姐,你這都感冒一星期了,怎麼還不見好,我聽你這咳嗽的聲音不太對啊?”
“藥吃了嗎?”
“是不是這家醫院不行啊,之前我還聽學校裡的朋友說這個醫院不靠譜,要不咱下次請爸單位裡的那個老醫生來看看吧?”
這一連串的關懷問出,讓花白禾半分插嘴的機會都沒有。
她剛想說話,張嘴才發出了一個字,麵色就憋的通紅,繼而就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
剛才被她強壓下來的那陣咳嗽,她終究還是沒逃過。
肺裡像是被人拿了鑿子,在肺壁上活活剮下來一層。
又有千絲萬縷的線條被這震動牽扯著,將痛傳遞到全身。
“咳咳咳、咳咳……咳!”
她又想咳個酣暢淋漓,卻又被她疼痛折磨著,不禁下意識彎下了身軀,最後隻能擺著手將薛繼鳴給推開,擔心傳染他。
“咳咳,我沒、沒事,你彆管……”
薛繼鳴哪能聽得她這麼說,當即從身邊幫傭手裡接過一杯溫熱的水,遞給花白禾的同時,臉上的擔憂半點沒退:
“怎麼回事啊,你這生病都好久了……以前也沒見你這樣啊,還是體質忽然虛了?”
花白禾捧著水杯喝了好幾口,才覺得喉嚨間那種乾涸感退去,隻有心肺中的疼痛伴隨著呼吸的每一個節拍,遊走遍胸腔每一個細胞。
她有氣無力地往輪椅裡倒去。
聽見薛繼鳴的疑惑,她眼中露出稍許無奈的笑意,卻又很快隱沒。
花白禾當然知道自己生病的原因在哪裡。
究其原因,無非是跟江雪胡來罷了。
那人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她即將任務完成要離開,趁著薛家人不在的時候,將她拉著在書房胡來了好幾次,甚至還堂而皇之地將她帶到了江家。
就把她關在自己的屋子裡,一樣樣,讓她嘗遍自己店裡所有的特色產品。
一個冬天好不容易養的將將能看的身子,如今又在這胡鬨當中虧空了。
除此之外……
係統在其中也是功不可沒。
“之前忘了跟你說,主神懷疑前幾個世界的命運之子記憶有異常,是因為直接把你抽離出世界產生了副作用,所以他決定修改這個漏洞。”
“從這一個世界開始,你的離開會走正常程序。”
花白禾開始的時候還不知道這種正常程序是什麼個意思,但這簡單的風寒感冒半天不好、甚至一天比一天加重的時候,她就隱約明白了。
……
“沒事。”花白禾淺淺喝了幾口,就把水杯遞給旁邊的幫傭。
她轉而抬手拍了拍薛繼鳴的肩膀,目光裡又浮現出幾分笑來,輕聲道:“你有你的事情要忙,今天不是約好了跟小荷去看婚紗嗎?”
“至於我的身體,我心裡有數,你放心吧,過段時間就好了。”
她話音落下之後,發現薛繼鳴眼中的擔憂並沒有一分一毫的退散。
明明快到了和趙荷約定的時間,他卻根本沒有出門的意思了。
花白禾仿佛看透了他的打算,淺薄的唇輕啟,出聲道:“你……”
“姐,要不我跟小荷說改天吧,你這個情況,她肯定不會——”
薛繼鳴眨了眨眼睛,話才冒了個頭,就被花白禾重重拍了一下,打斷道:“不會什麼不會?我這感冒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好的,倒是你,跟對象赴約怎麼能放人家鴿子?”
“而且現在還是挑婚紗這種事情,你是不是忘了你還要準備婚禮啊,嗯?”
“不要在這裡磨磨蹭蹭了,薛繼鳴,趕緊出門!”
她二話不說,趁著自己這會兒喉嚨不發癢,一口氣把自己的話給說完,然後絲毫不容忍拒絕地,抬起一手指向門口的方向。
薛繼鳴本來就挺怕她的,這會兒陡然被她這麼一喝,下意識就從原地起身。
“姐……”
花白禾不為所動,隻瞪著他。
薛繼鳴無奈,隻能叮囑幫傭們記得監督她按時吃藥,不要讓她偷懶耍滑頭,要是江雪來了,天黑之後也不要放她們倆出門,因為晚上風涼等等。
旁聽的花白禾:“……”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捂著自己的腮幫子,開口道:“薛繼鳴,我沒看出來,你除了娶老婆之外,還有這誌向啊?”
薛繼鳴回過頭:“?”
花白禾慢慢地給他拍了拍手:“你是想給我當媽啊?”
薛繼鳴:“……”
……
“這件白的好看,很有氣質,我看那些國外的新娘子結婚,就都是這樣的一身,乾乾淨淨的,我們小荷再打扮打扮,嗯!婚禮那天肯定是郎才女貌。”
京城的某家婚紗店內,趙荷正拉著自己的父母,陪自己試婚紗。
上次趙梅的事情,雖然薛苓那邊輕拿輕放,她卻沒有將事情表現的太過輕鬆。
薛家有好意,是她的運氣。
但是趙荷卻不能保證,自己下次再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還能指望受害人對她的堂妹網開一麵。
趙荷一輩子的腦髓都貢獻在那天的事情上了。
她表現出了一副非常丟人的樣子,卻也不忘將薛苓的反應添油加醋地形容了一下——
重點在於,薛家是看在即將跟她們趙家結親的份上,通過薛承那邊的施壓,讓沒讓薛苓計較這個事情。
隨後,她又跟薛繼鳴在薛苓的示意下飛快地訂了婚。
這個事實就能證明薛家對她這個未來兒媳婦的看重。
除此之外,薛苓似乎對她格外有好感,在偶然聽了她對家裡吐露的那分毫不滿之外,很快就給了她建議。
趙荷回去倒是按照她說的,又給自己的父母複述了一遍。
大概的意思是,現在她已經是薛家內定的兒媳婦了,跟之前和薛繼鳴隻是普通的男女朋友關係不同,薛家這門助力,對她們家的幫助,可相當不一般。
如果再為了堂妹的事情得罪自己的夫家,她這個婚事以後可說不太好。
尤其是這個當口上,她父親趙鑫在公司裡談一筆生意,因為合作方是薛家底下的一個分公司,對方直接給他開了綠燈,讓他在公司裡很是受了一番賞識。
於是!
趙鑫一家似乎真正看出了和薛家結親的好處。
既然人家也沒有瞧不起他們趙家的意思,並且薛繼鳴對趙荷的態度也是沒話說,那麼趙鑫夫妻當然知道以後再發生類似的事情時,心中究竟要如何論斷。
在職場春風得意的那幾日,趙鑫也想開了,自己的兄弟,能幫扶的時候他肯定會幫扶一把,但真要是回回都找他處理這糟心事,而且還讓他唯一的女兒在薛家受委屈,這好像就不太美妙了。
他還在晚餐的飯桌上,好幾次喝多了,跟女兒趙荷聊起這個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