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來了很多事情,比如當初他跟著對方去到海裡之後,那人惡作劇一樣甩動尾巴,拉著他在海底疾馳,害的他差點嗆到水嗆死的事情;
比如這個未來有權力爭奪族中最強首領塞壬,卻因為他,放棄了統領人魚族,隻因為想帶他去更廣闊的世界裡看看;
比如那條人魚好幾次偷偷的溜上岸,去看人類夫妻如何生活,回來去到最漂亮的大堡礁,用那裡最好看的紅珊瑚擺弄出戒指,要給他戴上,卻被他拒絕的事情……
塞壬對他一直都很有耐心,哪怕他隻在水裡學會了最基本的呼吸方式,其他人魚族的潛能一樣都沒激發出來,她也隻會對他笑眯眯的,接著——
猛的抓住旁邊遊過的銀魚,用尖利的指尖剖開魚腹,試圖整條魚塞進他嘴裡,就為了給他喂食。
許許多多的畫麵,如今隨著對方的逝去,卻在他心底越發清晰。
而後,傅光啟陡然感覺到自己心中的巨大悲愴。
當晚,研究員回來之後發現,這個融合了人類和人魚血脈的,藥丸公司唯一成功的試驗品,渾身的血液也全部消失了,枯瘦的身體在營養液罐子裡起伏,再無聲息。
……
剛看到另一個主角是人魚的花白禾:“……”
她愕然地抵著自己的太陽穴,問係統:“這、這個世界的主角感情波動好奇怪啊……?”
明明她是站在傅光啟的角度回溯他的一生。
可除了生命結束前的那一刻,心底被牽動了難言的悲傷和痛楚之外,其他時候,這個傅光啟的人生當真跟喝白開水一樣,寡淡無趣。
被奇怪的計劃選中時,他沒有一點多餘的好奇心。
再到之後被人們無辜兩次當成實驗品時,他心中那些不甘、憤恨、想報仇的情緒波動更是僅僅隻有普通人的十分之一。
花白禾簡直難以想象,世界上居然還有情感如此淡薄的人。
淡薄,又可悲。
權因他隻在生命即將結束的前一刻,才學會了七情六欲,才懂得什麼是友誼,什麼是惋惜,什麼是愛,什麼是遺憾……
失去之後才明白是深愛,這不能不說是另一種形式的悲劇。
假如他什麼都不明白,起碼到死前,在精神層麵遭受的痛苦還算能忍受,隻有身體遭罪罷了……
可他偏偏是在曆經了兩場彆離之後,才幡然醒悟!
花白禾不由得生出了幾分微妙的同情來。
“命運之子不懂愛嗎……”
她擰著眉頭,有些擔心自己在這個世界,哪怕讓那個人魚塞壬把傅光啟給強上了,這人的感情進度也會堅-挺地一動不動。
棘手。
完全不是她之前經曆過的那種難度。
不論是世界背景,條件設定,還是命運之子的感情之路。
“就是你看到的這樣。”相比於她,係統就平靜了很多,似乎對這中級場的一切毫不陌生。
但在回答花白禾的同時,它卻在回憶一件事:
它記得,這次上傳宿主的世界資料時,主神那邊曾查看過這個世界的相關情況。
在之前,主神還沒有對哪個世界上心到這個程度。
哪怕後來降低了神位等級,甚至是不得不在空間內等待諸多世界的拯救過程,但他表現的一向很淡泊……
就好像他知道,自己即便不去管,這些世界也有相當一部分能拯救成功,並且這些世界的數量能讓他遙遙領先似的。
聯想到花白禾之前通過它在紅桃A那裡告了一狀,而後又想到上個世界花白禾坐在電腦前看到那奇怪的一幕,然而主神空間那邊卻絲毫沒有起疑的結果來看——
係統暗自祈禱,希望主神不要做什麼為難花白禾的事情。
花白禾一點兒都不知道係統此刻正在上趕著當她爸爸,她在看完主角那平靜的人生經曆之後,又開始檢查自己的身份。
英文名莉莉,中文名曲暮春,是傅光啟家裡鄰居的女兒,從小跟他一塊兒都是天賦異稟,後來又受到傅家夫妻的影響,跟著他一塊兒進入了藥丸公司。
最近,更是與他一同被選中成為“藍海”計劃的初級實驗助理。
花白禾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大褂,又看了看自己此刻所在的員工宿舍——
雪白的牆壁,雪白的床,雪白的被子在床角疊的整整齊齊,乍一看比她上個世界住的病房還要像病房。
花白禾恍恍惚惚的說了一句:
“這顏色真的把我的未來,安排的明明白白……”
她甚至覺得自己這會兒隻要去到床上,閉眼往後一倒,就能當場去世。
眼見著係統不搭理她,花白禾張口就開始唱了:
“最後知道真相的我眼淚掉下來……”
係統在她一個音調都挨不著的穿腦魔音中及時喊了停:“自己人!”
花白禾:“……”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正想接著開嗓,終於聽見腦海裡傳來一句回答:“有我在,你怕什麼?”
花白禾想了想,誠實的回道:“我一想到我這個世界的身份是你安排的,我就更害怕了。”
“都能把你家親愛的宿主送上手術台,統兒你這惡毒的小心腸,還有什麼做不出來?”
係統正想順著她那‘惡毒’一詞發揮一下,就聽見了門口傳來了一陣鑰匙開門的聲音。
走進來的是一個有著閃耀的金色卷發的女人,碧藍色的眼睛像是大海,大家都一樣的白色大褂穿在她的身上,硬是能凹出女王的風格,前凸後翹的身材那是一點都沒擋。
花白禾看了看她,然後莫名其妙地低下了自己的目光,毫無阻礙地順順利利看到了自己的腳尖。
全是那一馬平川的功勞。
輸了。
輸的徹徹底底。
進來的是她的舍友艾米麗,好奇地看了她一眼,笑問了一句:“怎麼了,莉莉?如果我沒記錯,一般在這個時間,你已經是準備去地下23層的路上了?”
不知道為什麼,聽她這樣笑眯眯地說食堂樓層的時候,花白禾老覺得她說的是:
我以為你已經在去往18層地獄的路上了?
花白禾莫名其妙的打了個冷顫。
艾米麗:“?”
艾米麗:“你怎麼了?感冒了嗎?”
花白禾搖了搖頭,回了她一句:“你已經吃過了?”
波濤洶湧的金發大姐姐對她搖了搖頭,彎了彎唇笑道:“不,正打算去呢,一起嗎?”
花白禾點了點頭。
艾米麗於是轉身進了屋,換了套衣服重新出來,準備往門邊去的時候,忽然看到了花白禾佇立在那裡一動不動,不由好奇道:“不走嗎?”
花白禾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然後,她麵色難看地對艾米麗露出了個相當勉強的笑容,說道:“要不還是你先走吧?”
她說:“我腿有點軟,暫時走不動。”
艾米麗:“……”
係統:“……”
懟它的時候很能,這會兒怎麼這麼熊了?
無端端的,係統感受到了一股名為丟人的情感。
它咬牙切齒地提醒了花白禾一句:“你怎麼這麼慫?”
花白禾想了想自己即將變成任人宰割的鹹魚命運,開始對係統嚶嚶嚶:
“you you up!(你行你上鴨)”
係統冷笑:“我要是能自己完成任務,第一個世界我就自己上了,還輪得到你?”
語氣裡儘是鄙夷。
花白禾開始花樣嚶嚶嚶,魔音穿過主腦,攪的係統不得安寧。
它隻能無奈妥協:
“到時候我會屏-蔽你的痛覺,就像上個世界最後關頭那樣,你不會遭受多少痛苦的。”
花白禾:“???”
“屏-蔽我的痛覺?然後讓我看著寄幾在手術台上被人大卸八塊?統兒,你還是人嗎你?”
“哦對,你不是。”
係統:“……”
它繼續讓步:“我不會讓你上手術台的,這總行了吧?”
花白禾疑惑道:“真的嗎?你不反悔?”
係統:“嗯。”
“就算我在這個世界一不小心遇到了我命中注定的真愛,跟著她嗯嗯又啊啊,你也不許借機報複我,讓我被人宰了哦?”
係統:“……”
忽然不想應了,還是把宿主送上砧板吧。
花白禾開心地喊了一聲:“兒子,爸爸愛你!”
係統:“滾。”
……
花白禾不用被當成鹹魚切割,頓時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身子骨也硬朗了,能一口氣從地麵13層跑到地下23樓了!
她歡天喜地地跟舍友艾米麗去到食堂,迎麵正看到拉著傅光啟絮絮叨叨的夏單。
花白禾愣了一下。
傅光啟看見她的時候,衝她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本以為兩人沒有可以交談的東西,卻不妨花白禾突然停下了腳步,走到了她跟前。
夏單笑嘻嘻地用中文問了她一句:“這個小可愛是誰呀?光啟,你對象啊?”
傅光啟抿了抿唇,沒等他反駁,花白禾忽然拉開一個笑容,湊到了他的麵前,距離比以往兩人接觸的任何一次都要近。
就在傅光啟即將皺眉要後退的片刻,花白禾驀地停住了。
“哎,老傅,我最近手頭得了個相當刺激的片兒,午休的時候一起看吧?”
傅光啟擰起了眉頭。
旁邊的夏單:“……噗。”
相當刺激的片兒?
性感研究所,在線同看片?
他用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看了看傅光啟,似乎在說‘沒想到你表麵上一副性-冷淡的樣子,結果背地裡居然有這種難言的愛好’,接著他又看了看花白禾。
可愛,靈動,大大的眼睛如同叢林深處的小鹿,注視著人的時候清澈的很,仿佛能從她眼底看見自己的倒影。
腮幫子留了點嬰兒肥,光看上去就像是哪個初中出來的未成年。
沒想到……
可愛多不可貌相!
夏單在心中暗下結論的時候,發覺花白禾轉眸看向了自己,笑嗬嗬地問道:“你是老傅新認識的朋友?我叫曲暮春,一會兒午休看片,要不要一起?”
夏單:“???”
這不太好吧?
孤男寡女看那種東西,約莫是因為有情愫,喊上他一個不相乾的人,這……
這真的太亂了。
他趕緊擺手:“不不不,不用了。”
花白禾隻能遺憾地看回傅光啟。
傅光啟深知她這幅皮囊下的惡作劇本性,想了半天也沒猜到她所謂的刺激指的是什麼,可能是什麼外科手術的手術過程,也可能是血淋淋的鬼片。
他想了想,回了一句:“不了。”
結果花白禾嘟了嘟嘴,對他再次道:“來嘛,免費一觀,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傅光啟抬手對她比了個打住的手勢,知道她這是不得到自己同意絕不罷休,乾脆不跟她糾纏:“幾點,在哪裡?”
花白禾笑嘻嘻地說了一句:“半小時後,地點嘛,你下午去哪裡值班?”
“第三實驗場。”傅光啟淡淡的說道。
花白禾比了個‘OK’手勢,對夏單丟了一句“你也要來哦”,這才轉身去找早已進了食堂的舍友。
……
半小時後。
花白禾踏進了傳說中的第三實驗場,推開門之後,門後全部都是高高的玻璃柱,裡麵裝滿了各種各樣的實驗體。
她早有準備,推門的那一刻就在腦海裡拚命喊爸爸。
係統恨鐵不成鋼地回了她一句:“行了!睜眼!”
花白禾一睜眼,發現自己推開門之後,所有的罐子裡麵……
都泡著一坨黃色的,巨大的馬賽克。
像是小圖放大之後,像素不夠高清的圖片。
但那些模糊的圖片,仔細看去才發現,都是傳說中的黃鸚鵡表情包係列。
臉上的兩坨馬賽克高原紅格外明顯。
其中有戴著兔子帽子的鸚鵡,有閉眼流淚的,有吃爆米花的,又藏在樹後麵的……
乍一看去,她像是走進了巨大的鸚鵡表情包世界。
然而花白禾的角度卻定住沒動,隻問了係統一句:
“你把可怕的畫麵給處理了,我沒問題,但是統兒——”
“你能不能告訴我,那是什麼?”
儘頭的一個罐子裡,隱約能看到一個漂浮在水裡的人影,是全場景唯一沒被馬賽克的存在。
然而,一隻黃色的小鸚鵡陡然出現在那人的下半身。
就像是……
處理掉什麼不該看的關鍵部分一樣。
花白禾無辜地繼續問:“隔了這麼老遠,還貼了那麼大張圖,統兒,你擋住了什麼?”
係統:“……”
係統語氣平平:“擋住了我長針-眼的未來。”
花白禾‘哦’了一聲,想了想誠實的誇了係統一句:
“統兒,你的鳥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