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我宗門的‘飛舟’嗎?”
“看著便威風極了。”
幾個築基初期的弟子暫時地被飛舟變大的模樣吸引了注意力,視線不再凝聚在花白禾的臉上。
隻除了……
某個死性不改的人。
花白禾淡然自若地請沈望先上了飛舟,看著他很自覺地接過了操縱的位置,也相當淡定地一甩衣袍就往上躍去,同時在心中跟係統嘀咕道:
“統兒,我這麼高級的臉,不能讓人白看了去。”
係統:“?”
花白禾嘻嘻一笑,提議道:“我們找小謝師侄收點觀賞費吧。”
係統聽見她那興致勃勃的語氣,察覺到謝青呈的視線依然死死地黏在自家宿主的身上,想了想,它能給的最大的仁慈,就是給謝青呈念兩句超度咒了。
不多時,飛舟就已經抵達了合歡宗宗門管轄範圍的最東邊,如意村。
再過去一些,就要進入靈寶門的地界了。
他們的飛舟在這次目的地的如意村上方停下,就見到底下仿佛村長身份的人帶著村民們在門口東張西望地紮了一堆,不知在等什麼。
其中有個機靈些的,抬手指了指天上,立刻道:
“看!仙人們來了!”
“仙人們從天上來的!村長村長!”
越來越多的人好奇地抬頭去看天上那個淩空的龐然大物,還是領頭的村長喝令一聲“不得無禮”,帶著人跟著禮貌地拜了下去。
這如意村是距離合歡宗宗門最遠的地方,平日裡隻有每年年末的時候,才能見到合歡宗的一些凡俗弟子上門來收取一些“保護費”,其他時候,隻要不遇上事兒,他們都沒有緣分能見到仙人。
尤其是因為如意村所在的地方地產貧瘠,村子上下世代都捕河魚而生,卻因為那河流的靈氣不怎麼充足,村子裡十年也難出一個能被合歡宗收下的修煉天才。
所以這次對於村中的煩心事居然能等到合歡宗的正經弟子們來解決,每個人臉上的憂愁都不見了,臉上帶著欣喜。
村長甚至還上來就邀請他們吃些當地的土特產。
好在沈望開口說了句“不必。”
於是花白禾隻得繼續充當發言代表,對村長笑眯眯地開口道:“聽聞近些日子,如意村村民們總在半夜聽見怪聲,更有一些養雞的戶主們發現自己家裡還沒長大的小雞不小心丟了。
因為如意村這地方實在貧瘠,旁邊的江河也不是什麼能養出精怪的好水,如意村的人們對一些怪事的理解都還停留在傳說,當下就聽見村長越說越來勁兒:
“仙人,小老兒常聽說有些魔修就喜歡躲在窮鄉僻壤中,抓那些剛出生的嬰孩來練殘忍的功法,我尋思著,也許我們如意村裡,偷偷跑來了一個魔頭。”
“也許是功法修煉不熟練,先拿那些幼牲下手,日後遭殃的就是我們如意村的嬰孩了!”
“懇請各位仙人大顯神通,把那魔頭收走,還我們如意村一片祥和。”
村長這話說完之後,後麵對合歡宗弟子們又敬畏又膜拜,不遠不近跟著的那群人們紛紛舉起手附和道:
“請仙人大顯神通!”
“還我們安穩日子!”
合歡宗弟子們:“……”
眾人麵麵相覷,便是從“怪聲”、“抓還沒長大的雞仔吃”這種奇怪的特征,他們覺得出現個黃鼠狼精就頂天了,怎麼動不動就來了個喜歡吃孩子的魔頭?
人類的想象力真是無窮無儘。
沈望跟凝光對視一眼,也從對方的眼中見到了相同的答案。
對於他們這些出門來解決合歡宗下轄範圍內案子的弟子們來說,這種小精怪被傳成大魔頭,搞得所有人惶惶不可終日的模式,才是九洲內的常態。
當下花白禾就保持著微笑,安撫了村長幾句,說是有合歡宗的諸位在,村人們今晚大可安心睡個好覺。
說罷,她簡單地掐了個手決,正想用個辦法將藏在附近的黃鼠狼給捉出來,忽然聽見江水的對麵傳來幾道聲音:
“抓住他!”
“用離火陣困住它!”
“過了江便是合歡宗的地界了,再想捉這家夥可就難了!秦師姐!”
聽力好的幾個弟子們已經轉移了注意力,往江水的另一邊看去。
隻見一道黑色的影子從那邊的樹林裡率先躥了出來,往江麵上逃竄的同時,周圍還有藍的、紅的、綠的光不斷地從它身邊擦過,卻都偏偏沒有打中它。
林中傳來一道冷靜至極的聲音:
“南方朱雀,祈離之火,諸邪逼退,諸魔枉生——去!”
隨即,那聲音的主人出現在了樹林的儘頭,隨著她兩指並攏的方向,其中一張明黃色的符籙從她指尖飛出,燃起一道熊熊的火焰,朝著那黑影直接躥去。
那黑影察覺到身後的明火飛來,黑色的大片迷霧隨之一縮,似是畏懼身後追來的火焰一般,頭也不回地朝著麵前的河中紮去!
然而那火焰也跟著它一同入了水,卻並未在水中跟著熄滅,反而如同一盞跳躍的橙色燈盞,在江水中追著那黑色的東西而去。
朱雀離火,至剛至陽之火,是世間一切陰-邪之物的克星。
但凡被它盯中的妖魔,都逃不過被它焚儘的下場。
對麵的一行人追到了江邊,之前領頭用符籙召喚出朱雀離火的女修凝神注意著水底的動靜,對身旁的人說道:
“這魎非水怪,屬性為土,必難以在水中潛-伏太久,祝師妹,豐師弟,你二人盯著岸邊,若是它一會兒衝出來,再用離火符,準備結成針法困住它!”
“祈師弟,你去對麵防著它逃跑!”
“它已傷了三個村子的村人性命,哪怕不能拿它回宗門問罪,也必不能讓它再傷害更多無辜。”
“是,秦師姐!”
被她點名的兩個人各自捏出一張符籙,嚴陣以待地盯著江麵,目光隨著底下那團追去的離火跟著動,誰也沒來得及注意到對麵的狀況,隻有那個祈師弟禦器往前飛了一段,忽然看到對麵的合歡宗弟子,愣了一下。
反觀合歡宗這邊,有弟子在那黑影出現時開口提了一句:
“是靈寶門的弟子,他們在追的是什麼?”
謝青呈微微一笑,正想裝個逼,就聽見沈望簡單地蹦出了一個字:
“魎。”
謝青呈:“……”
提出疑問的弟子恍然大悟,對沈望拱了拱手:“師叔好眼力,這魑魅魍魎我隻在書中聽過,一時間倒是半點想不起來。”
說著話的同時,他臉上出現了幾分羞愧。
謝青呈安慰自己道:“沒關係,刷刷弟子好感度而已,整個宗門上下我早就刷爆了,無所謂!”
舒服些之後,他跟著眾人一同關注起了旁邊的動作。
就在這時,隻聽見凝光開口道:
“這東西怕是不太好抓,若是一會兒讓它逃竄上來了,諸位師侄就當是曆練,給靈寶門幫個忙,莫讓那玩意兒逃了。”
合歡宗的幾位築基弟子連忙應是,紛紛準備掏出自己的法器,有些反應慢些的看到對麵的靈寶門弟子禦器渡江而來,還準備先跟他打個招呼一會兒策應!
可誰也沒想到,水底那東西的逃跑速度更快了許多——
就在凝光話音落下的那一刻,河中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竄出一個黑色的影子,獰笑著帶著身後的離火團朝著她衝來!
說時遲,那時快!
沈望的劍霎時間出鞘,朝著那黑影及其身後的火團刺去!
那尖利的寶劍隱約有要將那黑霧連同身後的火焰串個對穿的架勢!
這時候,江對岸突然傳來一聲:
“不!”
“小心!”
“秦師姐有人!”
便是合歡宗這邊,也有一些仍然反應不過來的弟子驚呼著叫出來,隻一個來得及口齒清晰地喊一聲:
“師叔!”
謝青呈旁觀著,準備等沈望的劍穿過那東西無效之後,在凝光被這精怪附體之後,再出手直接救美人於水火之中。
到時候,豈不是能直接讓凝光師叔以身相許?
然而——
誰也沒料到。
空氣裡忽然響起幾聲“哢嚓”、“哢嚓”的聲音。
合歡宗弟子忽然覺得一陣涼意迎麵撲來。
他們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眼睜睜地看見那道朝著凝光而去的黑影被劍光穿過的一刹那遲滯了些許,也就是在這個瞬間!
凝光的腳下不知何時出現了藍色的冰晶,連帶著她周遭的空氣被極速降溫。
她伸出了手,直接握住了那團因為極度的冷意而不斷萎縮的黑影,在她纖纖素手握上去的那一刻,那黑影被凍住了。
至於那令人牙酸的“哢嚓”聲——
卻是花白禾徒手把黑影凍成的冰塊捏碎的聲響。
頃刻間,地上就剩下幾片破碎的冰塊,其中已經被極寒的氣息凍住的黑影被那冰塊一同帶著分崩離析,在觸地融化的冰水中變成了一道灼黑液體跟著流淌出去,其間的邪惡氣息暴露在陽光下,很快就被曬蒸發了。
而凝光周身的溫度至低,連帶著讓追著黑影而來的離火都跟著凝滯,直到發現追蹤的氣息消失,那團亮紅色的火焰才漸漸在空氣中撲滅。
江對岸,秦唱晚回撤的動作晚了一步,幸虧沒有傷到對麵的人,她鬆了一口氣。
即刻對花白禾的方向拱了拱手,開口道:
“唱晚學藝不精,未料到這東西竟還能借著水勢讓離火減速,破水而出時險些傷了道友,抱歉。”
她臉上滿是慚愧和後怕,沒想到合歡宗的弟子也在這個附近,以至於她都不敢想象剛才那下要是讓合歡宗弟子或者是對麵的普通村民遭到傷害,她該怎麼回去複命。
秦唱晚還在後怕,她身後的師弟師妹卻放下心來,交頭接耳地歎道:
“我差點以為咱要完了,放跑了那東西不說,還要得罪合歡宗的弟子們……”
“是啊,魑魅魍魎等精怪水火不侵,唯有至剛的離火才能克它,我倒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成冰的手法,莫非是以-毒-攻-毒?”
“這人行動敏捷,實力竟然隻是築基大圓滿……哎,此等風華月貌之人,也不知是合歡宗哪位長老門下。”
兩個人小聲地猜測起了對岸人的身份。
之前那個祈師弟禦器在江中,不知道該掉頭回去,還是該往前幫著自己的師姐跟著道歉。
沈望看了看那個叫秦唱晚的女修,大約是因為對方險些連累他的師妹,所以他多看了兩眼。
唯有花白禾也隔了一條江對秦唱晚略微頷首:
“合歡宗,凝光,靈寶門諸位道友辛苦,不妨過來喝杯茶再領命回去?”
她眼中帶著愉快的笑意,很滿意跟著沈望出門後能瞧見女主角的影子,這意味著她的任務進度有了,於是直接出聲邀請對方過來喝杯茶。
於情於理,對麵那些靈寶門的本來就對差點誤傷很羞愧,加上人家這個合歡宗地主都邀請了,故而沒多久,剩下的幾人就都渡江而來。
秦唱晚再次羞愧地對花白禾道歉。
花白禾笑著扶起她:“不必如此,此時實乃精怪惡毒,既已伏法,此事便揭過了。”
何況,現在的秦唱晚也跟她一樣築基大圓滿,能召喚離火已經很不錯了。
秦唱晚感激不已,但卻沒有忘記這件事,尋思著也給合歡宗的弟子們幫個忙。
說話間,已經到了正午,一直沒開口的謝青呈忽然道:
“已儘正午,精怪們少有在這時候出來的,不如在此間暫且落腳半日,待到夜間,趁著對方作案一舉拿下,也省了我們找它的功夫。”
其餘弟子無可無不可——
唯有花白禾在心中淡淡一笑。
這個謝青呈哦……
……
與此同時。
合歡宗,聞道閣中。
山心中那處萬年冰精上。
星隱倏然睜開了眼睛,正對上一雙嘲諷的眼睛:
“現在才發現?”
“怎麼,你閉關出什麼結果了嗎?我倒是沒看到你的修為有何精進之處。”
星隱看著她,忽然動了動唇:
“她呢?”
那人的唇動了動,嘲意更深,止不住地笑出聲來。
星隱臉色驟變,又問道:“她呢!”
話語隱約有雷霆震怒在其中!
然而與她同樣模樣的那人卻絲毫不懼,笑夠了才停下說道:“你是不是在這裡頭關傻了?”
“你知道,如今凝光幾歲了嗎?”
“她說,有的花熟了,到了該摘下的季節——”
那人不緊不慢地回憶了一下,而後才緩緩道:“我想想,這會兒她應該已經準備開動了吧?”
星隱的臉色忽然陰沉了下去!
那道心魔,竟然趁著她修煉的空隙,從這陣法中溜了出去!
如意村內。
花白禾特意挑了謝青呈想挑的那個房間,暗自在心中對係統說道:
“這個謝青呈果真不老實,連我們家望望在這個偏遠小山村得到的丁點好處都不放過,吃相太難看了,我決定讓他給我把東西連渣吐出來,不對,碰都不讓他——”
她關上房門,轉身準備找找這個房間裡的一個地道,這地道底下埋著一個秘密,正是謝青呈此趟跟著沈望出來的原因。
然而……
她剛轉過身,忽然看到了一道坐在床邊的,無聲無息的玄色身影。
此刻,那人正含笑地看著她,眼中滿是溫潤的光。
花白禾往前走的步伐霎時間停住了。
她第一反應是,這村子裡的黃鼠狼精膽子很大啊,居然還敢冒充她師父?
然而第二反應是……
不對,不是幻術。
她小心翼翼地走近,語氣裡帶著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失而複得的狂喜與試探:
“師父……星、星隱……你怎麼……”
床沿邊的人對她招了招手,語氣是對她的慣有的溫和,低聲道:
“療傷耽誤的時間久了些。”
“過來讓我看看。”
“許多年不見了,我太想你,一出關打聽到你在外頭,這就趕不及地……直接來了。”
花白禾被她的話哄的眼睛都有點紅,自然也沒介意她抬手布下隔音陣法的深意,隻以為她是準備跟自己好好說話,不想讓彆人聽見。
於是花白禾雀躍地朝著她撲去,細想著自己這麼多年的委屈,撲進她懷裡,抱著她的腰就想撒嬌:
“你讓我等了好久……”
星隱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低頭湊到她的耳邊,含笑問了一句:
“憋壞了嗎?”
花白禾臉上浮起微微的熱意,不好意思地抬頭去看她的眼睛,剛破廉恥地點了點頭,忽然發覺不對,問了一句:
“你的眼睛怎麼了?”
隻見,星隱在她抬頭的刹那,眼瞳中的黑色慢慢褪去,轉而成為暗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