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言鬨的沸沸揚揚,讓魏國公聽了差點氣的撅過去。
他重重的罰了幾個下人,才阻止了這傳言蔓延的速度——
可誰料到,魏幼婷本人就在第二天的晚上……真見了鬼。
她在入睡前,恰好看到了一道身影立在房中陰影處,語氣冷淡地對她說道:
“昨日誤傷你,我已補救完畢。”
“如今你可說說,你想要我替你辦什麼事情?”
這是對方在它渾渾噩噩時,將它放走的報答。
魏幼婷想也不想地回了一句:“我要你將我藏到一個我爹爹找不到的地方。”
隱藏在暗處的人笑了笑,語氣聽著不很讓人舒服。
但魏幼婷心知她是妖怪,看都不怎麼敢看她,提完要求就心驚肉跳地等著,生怕這妖怪反悔吃掉自己。
結果對方隻在她身上略一施展術法——
清風一吹,那身影跟著消失了。
“喂!”
魏幼婷喊了一聲,卻再看不到那身影。
她氣衝衝的想,這算是怎麼回事,她想出去喊人,卻發現自己穿門而過,來往的丫鬟婆子,沒有一個能看到她。
魏幼婷怔怔地站在庭中,忽然明白了對方那個術法是什麼……
如果天底下的人都看不到她,包括她的至親,那麼又何談‘找到’二字呢?
……
畫麵外,沈望和秦唱晚被迫觀看了這漫長的一幕。
秦唱晚因為之前剛恢複人身,整個人還在驚疑不定的狀態裡,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裡就停了下來。
然而當她睜眼的時候,聽見了天頂傳來的一個聲音:
“相遇門已過,請二位道友前往至相知門。”
秦唱晚一頭霧水,正想轉頭看看旁邊的沈望,卻發現對方身形突然一變……
這次變成蛇的居然成了他。
而且對方還一動不動,仿佛未從那幻境中脫離出來。
秦唱晚蹲下-身,小心地用指頭碰了碰那蛇背部的黑色鱗片,喊了一聲:“沈……沈師叔?”
黑蛇一動不動。
秦唱晚看了看前方的場景,糾結了半晌,選擇抬手將那黑蛇小心地提起來,試圖帶著沈望一塊兒往前走。
她不好衡量這黑蛇的部位具體怎麼對應人身,隻一手捏著以為是肩膀的頭部後麵,另一手捏著尾巴,想將沈望版黑蛇提起來。
結果她剛握住靠近尾巴的部分,往回收的指尖忽然陷進了一方略軟的腹部鱗片中。
正當時——
被她握住的那黑蛇蛇軀一震!
澄黃色的眼睛陡然睜開,憤怒地看向膽敢對他上下其手的人,卻對上了秦唱晚無辜的剪水瞳。
秦唱晚並不知道自己摸到了什麼柔軟的略往裡凹的地方,還以為是他軟乎乎的蛇腹部位,對沈望眨了眨眼睛,解釋道:
“沈師叔,我看你一直未曾醒來,擔心你情況,所以擅自帶著你往下一關走,見諒。”
無法說話的沈望:“……”
他是很想原諒,可是……
誰來告訴她,秦唱晚為什麼要用那尖尖的指甲,紮進他屁股某處難以言喻的地方?
他的情緒有些陰晴不定。
尤其是對方帶著體溫的手碰到了他冰涼的鱗片上,他竟然覺得有些……難言的微妙。
沈望微妙著,忍不住動了動自己的尾巴,想把秦唱晚的手給挪開。
所幸這女生終究不像他那般遲鈍,也並不對他有太多的戒備,似乎知道他此刻的狀態一定和自己剛才一樣不適,以為這樣對他來說不舒服,於是本來就托住他後半截身子的手更往後挪了挪,試圖拉著他的尾巴,讓他前後平衡一下。
然而剛打算往後蹭一下……
原先那柔軟的腹部處忽然冒出了個略有些紮手的,讓她掌心忽然察覺到密布著細微凸起的東西。
沈望:“……”
秦唱晚:“……”
那一刻,秦唱晚的腦子,忽然很不爭氣地偏向了蛇類的解體構造方麵。
一係列相關的知識如爆開的禮花在她的腦袋裡紛飛。
秦唱晚整個人都僵住了,連帶著不受控製耍了一回流氓的沈望也跟著原地僵住。
……
就在九洲內的合歡宗內,也有兩人的處境與他們一樣尷尬。
花白禾因為之前體力消耗過度,被星隱及其心魔們帶到了房間裡休息,終究沒敢讓她在那靈力濃度太高的溫泉中泡太久。
然而醒來的那一刻——
她恨不能自己倒頭再睡五百年。
連以為馬賽克畫麵結束,準備回來喊她繼續為任務拚搏的係統都呆住了,從她的視角往外看到三個一模一樣的人,蒙蒙地問了句:
“什、什麼情況?”
花白禾對係統強顏歡笑:“就是你看到的這樣。”
係統忽然有些不敢想自己的宿主在自己去翻閱資料文獻的期間,度過了怎麼樣“美好”的一個夜晚。
它卡機了半天,哆嗦著連續發出了好幾張一模一樣的表情包以表示自己的震驚。
圖片裡,一隻大橘貓露出了個萬分惆悵的表情,下麵一行字:
“【我知道日子難過,可這他媽也太難過了.jpg】”
花白禾清了清嗓子,安撫道:
“統兒,冷靜,萬一我還能拯救一下呢?”
萬分絕望的係統:“……嗬嗬。”
花白禾被它笑到沉默。
接著,她就發現係統的擔憂是很有道理的——
因為發現她醒來之後,星隱跟她的兩個心魔,三人都相當一致地溫柔體貼,一個摸她的額頭,一個給她遞小吃,還有一個給她掖了掖被角,同時開口道:
“身體還好嗎?”
“餓不餓?”
“休息的如何,要不要我陪你再睡一睡?”
花白禾看著同樣溫柔的,甚至連紅色眼睛和額頭上銀色標誌都收的乾乾淨淨的三個星隱,整個人萬臉懵逼。
她隻有一張嘴,不知道該怎麼應付這同時砸來的三個問題。
更可怕的是,看著左中右三張一模一樣深情款款,溫柔萬分,瞧不住半點不妥的臉,她發現自己找出真身的雷達似乎突然失效了。
花白禾:“……”
她在想,自己這會兒試探地喊一聲師父,會不會暴露出自己連老婆都認不出的致命傷。
於是她暗暗地耍了個小小的心機,小聲地挨個回答:
“我休息的不錯,身體無礙,也不太餓。”
“那……星隱你的身體怎麼樣?”
話一出口,那三人臉上幾乎是同步出現了感動、溫柔和耐心,溫聲細語地對她異口同聲道:
“我也無礙,你不必太擔心。”
花白禾:“……”
人、人類的本質是複讀機?
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的師父變成了一模一樣的三個怎麼辦?
這一刻,她回憶起了當年看童年火熱電視劇,被兩個一模一樣的大聖所支配的恐懼。
所幸,花白禾的憂愁並未持續多久,其中一個的臉色忽然變了變,又說了一句:
“你們從我魔障中生出,雖也是我的一部分,卻因執念不同,各有千秋。”
“怎麼如今為了她,竟反又學起我來了?”
這話一出,另外兩人的臉色果然變了。
其中一個原先偽裝的好好的黑色眼睛變成紅色,另一個額間的皮膚裡再次浮現出銀色的痕跡。
她們兩人的情緒都不太好。
原因無他——
兩個心魔因執念而生,然而最重要的是,星隱所有的執念都是因凝光而生。
也即是說,她們倆不可避免地帶著對凝光刻骨銘心的愛化生出來。
而既然愛凝光,知道她喜歡星隱本人那縱容、溫柔、寵溺的樣子,她們倆為了爭搶凝光的愛,將自己變成凝光的獨一無二,就不得不收斂起自己的本性,忍受自己變成自己最瞧不起的本體的性格。
然而這樣一來,她們倆存在的意義又在哪裡呢?
明明是難以除去的心魔,此刻卻仿佛成了糟糕的、劣質的複製品……
她們連自己本身的模樣都快消失了。
眉心帶著銀色痕跡的那個女人忽而勾了勾唇,嘴邊露出幾分嘲諷的意味來。
她忽然理解了星隱之前感慨的那句‘我從未慶幸過我如此愛她’這句話。
唯有另一個瞳仁鮮紅的開口道:
“那又如何?”
“我愛她,想要得到她,為此我願意付出一切,哪怕將你取而代之,一輩子假作是你的模樣,我也願意。”
她同樣唇邊含著笑,然而說出的話聽著卻讓人十分害怕,花白禾幾乎要瑟瑟發抖了。
她忽然從被星隱及其心魔們都寵愛的狀態裡冷靜了下來,陡然意識到,這三人之所以沒在自己的麵前將其他兩個置於死地、一擊斃命,反而做出那些幼稚的爭奪她注意力的舉動,已經是極其愛她,顧慮她的表現了。
可是……
她們終究有很細微,很細微的差彆。
就像,人在漫長人生中孑孓前行的過程中,有的背負著沉重的、不願回首的過去,艱難地往前走著,時不時因為負擔而停下來。
可是還有的每一步都走的輕輕鬆鬆,十分瀟灑。
因為他們早將自己的過去埋葬了,每一步都注定不會回頭,哪怕他們傷痕累累,但每一道都是獨一無二,他們總在避免下一次不跌倒在同一個地方。
但假如有一天,人能夠與過去每一個時刻的自己相遇,或許有人能與過去和解,坦然微笑,但終究有一些,是不能釋懷的。
如今,星隱出現的兩個心魔就是她的過去。
而她也是無法和過去的自己和解的類型。
那麼,花白禾應該怎麼辦呢?
就在這時候,那個眉心帶著痕跡的心魔忽然看向她,注意到她眉間的焦慮,驟然開口道:
“我的誕生……”
“是因為她對那場突如其來的死亡抱有執念,所以我厭惡這無常的命運,痛恨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更發誓要與你相守一世。”
“但你不想要我。”
她用那張與星隱一模一樣的臉對花白禾說道。
深黑色眼眸裡滿是自嘲的意味,一時間讓花白禾感受到了仿佛即將與愛人分離的痛苦。
甚至……
她好像一下子回到了過去,回到了那個聽說了愛人身死而格外灰暗的時候。
那人慢慢地開口道:
“星隱對上我們倆,是一盤死局,我們既不願被她殺掉,也不願讓她得到你。”
“可你是她的解——”
說到這裡,她眼中忽然浮光掠影般閃過一分悲哀:
“哪怕我心中對‘生’的欲望再強烈,也會為你投降。”
花白禾張了張嘴,想要說出一句什麼,就看到那人朝著自己慢慢的靠過來。
正當時,另外兩個星隱仿佛察覺到了她的念頭,竟然也沒有阻止她。
那眉心中帶著銀色痕跡的人,湊到了她的跟前,用額頭慢慢地碰了碰她的額頭,向來帶著強烈執念的黑瞳竟然真切地柔和了下來。
花白禾聽見她說到:
“若不是那一場意外,我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多想沒有那場意外,將時間撥回原點,與你一同活下去。”
“可是不行。”
她碰了碰就離開了,抬手摸了摸自己眉間的那個標誌,露出幾分無奈的笑容,似乎在安撫這人方才出現的糾結。
“我為你一念而生,如今,也願意為了你放棄那萬般執念而死——”
她語氣是自誕生以來最溫柔的時候:
“因為我也叫星隱,我也願用我一生來愛你。”
說著話的同時,她的周身漫出淡淡的金光,整個人從指尖、從衣袖慢慢地虛化,接著是手臂,腰身,腿腳……
最後隻留下不似她初生時那般狠戾的,反而是溫柔如水的眼神,深深地刺痛花白禾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