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的弟子搬來一卷鐵絲網,這都是做拉絲玻璃剩下的鐵絲網,很細密的網紗,秦王扯了絲網一角,卷在手腕上,試著轉動手腕活動。
不舒服、不寬鬆,他將鐵絲網放鬆,於是手上多了個銬子,的確不方便。
若是拿來做甲衣還得用更粗的鐵絲,豈不是更加不便?
秦王放下鐵絲網皺皺眉,目光仍是落在上頭。
有幾分小孩子似的糾結。
陸嬌嬌不太看得他這樣子,和老師傅說:“拿個鐵絲和鉗子來。”
她和秦王說:“走了一上午,先坐坐吧。”
也不等人說是也不是,扯了人坐在院子裡頭,邊上是一顆黃花樹,燕子銜著泥唧唧叫著築巢。
不一會兒老師傅拿來幾根粗細不同的鐵絲和大小鉗子,陸嬌嬌取了一根軟些的鐵絲,用鉗子剪出幾個一寸來長的小段,覺著差不多了又將這些小段捏成一個個圓環。
抬頭和秦王說:“看著哦。”
幾個鐵環來回掰開合上,嵌套在一起,在陸嬌嬌手上拚成了一張巴掌大的小網。
她抬起手,袖子微微下落,將鐵絲網蓋在手腕上,關節來回活動。
鐵絲網發出微小的聲音,這些環隨著她的動作變鬆或者變緊,活動時很貼合。
秦王的眼睛亮了。
陸嬌嬌便笑了笑。
一旁圍觀的大師傅和小徒弟沒懂怎麼回事兒,保持沉默。
“不過真要做鐵布衫,用這樣的小鐵環是不行的。”陸嬌嬌輕鬆掰開一個鐵環,“太容易壞了。”
她放下手裡這塊鐵網,說道:“做個結實的鐵環,開口處各自打個小孔,編製的時候用釘子固定。”
秦王說:“還是母親想的周到。”
轉彎這一圈,他們會宮裡去了。
豔陽高照,既然是假期,玻璃廠的幾個女工來西市閒逛。
她們穿的是工坊發下來的衣裳,太後工坊裡這些人穿的都是一個顏色的衣服。
她們挽著手走在攤位之間,看看這裡,看看那裡。
偶爾拿著東西和貨郎問幾句。
不管買是不買,貨郎們沒個不耐煩,都笑得和氣。
幾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站在一起就像一道靚麗的風景。
其中有個尤其漂亮,她隻露出個側臉,卻仿佛整個人都在發光。
年輕的小夥子會偷偷看她,她已轉身,小夥子們就把視線藏起來。
其中卻有個不一樣的,明目張膽的看她,還走到她身邊去,一無所知地頂著那些帶著敵意的目光靠近,走到她旁邊問:“二娘?”
聽聲音仿佛不敢認她一般。
周二娘側頭一看,臉上的笑意失了幾分,放下東西,微微沉默片刻說:“你來鹹陽了?”
她不知要怎麼稱呼陸三郎。
陸三郎不知她心事,“來做木工賺些家用,聽說你沒回家,我一直很擔心。”
周二娘和姐妹說:“我和同鄉說些話,你們先玩吧。”
兩人沿街而行,用彼此聽得清的聲音說話。
周二娘說:“我已托商客往家中送了口信。”
二人向前走,走過一段沉默,周二娘問陸三郎:“和離之後,你覺得怎麼樣?”
陸三郎想了想,說:“蘭娘比不上你。”
周二娘知道他喜新厭舊,沒想到舊人出了門,新人剛進去又成了舊人,不由看住了他。
而陸三郎第一句話說出來,下麵的話也不難說了,“織機停罷,蘭娘在家製鏡子為業,月得七十錢,而你在工坊一月卻能有三五百錢。”
周二娘聞言一下子停在原處。
她嫁人時糊塗惶然,陸三郎為蘭娘令她出門,她便以為蘭娘在陸三郎眼裡一定是比她好千倍萬倍的不同。
沒想到,才不過幾個月的光景就聽到這樣一番話。
從來沒有人和她說過世上還有這樣的道理,原來男人會這樣比較兩個女人。
出嫁前阿娘說她的相貌是最重要的,和離時她以為情誼是最重要的。
現在看來都不是。
周二娘聽著了小姐妹的聲音,她一抬頭,對方正站在一個攤子前拿著什麼與她招手。
她說:“我走了。”
陸三郎還不及說一句話,便見她提裙跑遠,背影融在人群裡,最後落在同行女孩兒身邊,和其中一個揪著耳朵說悄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