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不韋想著郭子敬的話,一條人命和十餘年權位,分作天平兩邊,一瞬間他就有了答案。
一個未成年的孱弱公子比成年後氣質深沉的秦王更有安全感,但是秦王現在還沒有孩子,不止兒子,連個女兒都沒有。
這個孩子,要到哪去找呢?
先王有兩個兒子,長子嬴政,次子成蛟。
呂不韋心裡估算了一下成蛟的心智,大概還比不上他親哥十三歲時候的智力,雖然看起來風風火火任性張揚,但嚇住了就是個鵪鶉,就算被按在王位上也是個鵪鶉。
可惜了,當初他暗示成蛟兄弟反目,已經遭其記恨。
那時做成了既能減少秦王一個助力,又能秦王孤家寡人之時表一儀表忠心加深一番感情,穩賺不賠。
現在成蛟既沒有死,也沒有叛走,若是給他機會當個大王沒準當即砍了自己的腦袋當球踢。
隻能等著秦王有子。
一口氣兒想到這麼遠,回到當下,秦王那裡不用費心。
還有個不確定的,太後趙姬。
呂不韋想到這兒眉頭打了個結,要是以前的趙姬,什麼都不懂,糊塗度日,隨便找個男人哄一哄騙一騙就解決了。
而現在的趙姬,仿佛是站在秦王這邊的,太後店鋪的商稅是按時繳到國庫的,有沒有私下給秦王發紅包呂不韋不知道,但是官府有許多營生都是太後分給大王的。
但是大王這次直接自己公布結果,沒有請太後出麵,呂不韋不得不猜測,秦王可能沒和太後商量這件事兒。
畢竟以前秦王和他拿什麼主意都不和太後商議,這已經成為習慣了,後來太後也從不關注這事兒。
這次和以往不同,加冠接受王權是秦王一輩子的大事兒,也關係著太後。
呂不韋非常想知道太後知不知道這件事兒,她到底是怎麼想的,會不會做什麼。
在這個節骨眼上,不能節外生枝,他無法控製太後,也不能麵對麵的問她,隻能叫人想辦法盯住太後,有事兒稟告。
三天之後是早朝的日子。
秦王坐在王座,頭戴鎏金冠冕,他對百官說:“寡人年幼,才能不堪用,時近二十歲,心中甚是惶恐,加冠之事將延後三載,再此期間朝政之事一如既往,由相國呂不韋負責。”
呂不韋門徒或是老神在在,或是昂首挺胸,彆人看在眼裡都覺得他們暗自驕傲。而餘者莫不大驚,白白的讓權三年,簡直不可理喻。
蒙恬上前:“事關重大,大王何不多考慮幾日?”
秦王一揮手:“寡人心意已決。”
朝政結束,此事罷遼,呂不韋再次成為人生贏家,他手下門徒跟著他覺得特彆有麵子,喘氣兒的時候胸膛都鼓得更高了,而另外一些中立的或是偏向秦王的心思不一,卻都想知道呂不韋給大王灌了什麼**藥,平常秦王看著可不糊塗啊。
陸嬌嬌這兩天在調顏色,各種黏土和染色劑的配方,她還做了一些顏料,拿給秦王一些玩,其餘的寫好配方做好了拿到雜貨鋪去賣。
幾樣新製出來的顏色,很受歡迎,小小的賺了一筆錢。
她在宮外忙著玩泥,對宮裡事兒不甚關心,那裡仿佛也沒個新鮮故事。
陸嬌嬌是遲一些才知道這事兒的,沒經過彆人,秦王過來親自和她說的。
眼下他們正在陶瓷工坊,陸嬌嬌的工作房間,正中有一張一丈多長的大桌子,上麵擺著試色的白紙,裝著各色染料的白色粗瓷小碟,幾碗清水,幾隻毛筆。
她身邊放著一箱子溫潤白色的淺碟,因為還沒上釉,看上去有點怪。
陸嬌嬌就一邊在盤子上畫畫,秦王坐在旁邊,手裡也拿著盤子畫,說著近期做的事兒。
至於他是怎麼想的,秦王一向不說,陸嬌嬌覺得他也不會告訴自己這些細節,索性也不問。
隻說:“你有主意就成。”
反正把殺人做底牌是極為安全的,必勝的路。
“要是在宮裡沒意思,就來和阿娘玩玩,這剛燒出來幾個純白透亮的花瓶,還算漂亮,你拿回去插花插草玩吧。”
秦王笑了笑,說道:“近來還有些時間,母親不嫌我無趣就好。”
陸嬌嬌:“阿娘當然不會嫌你,哪怕你要和我玩鬥草捉迷藏也沒關係。”陸嬌嬌側身去看,“你畫的什麼?”
身邊秦王提著一隻點了黃色顏料的毛筆,盤子上是一隻黃色蝴蝶徘徊在一株野花旁邊,活靈活現的。
桌上晾著的另外兩隻花草盤子也是他的,仿佛偏愛畫景物。
那頭呂不韋打聽到秦王和太後這些天經常在工坊消磨,他不由猜測也許秦王是真的懷念起了天倫之樂。
他掌權近十年,繼續享有王權,生活沒什麼變化,以前怎麼樣,現在還差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