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年輕著呢,連校園都還沒走出。他尚且不懂暗戀的重量與身不由己,所以才能這樣雲淡風輕。假如有天他也暗戀起一個人,他一定會懂,暗戀的確是慘劇,但絕不是自己感動自己,而是一種不由己隻由心的對感情的堅守。
穀妙語看著邵遠。她忽然發現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再戴眼鏡了。
她口隨心動,立刻發問:“你怎麼不戴眼鏡了?”
折射在邵遠臉上的晨光出現了一點扭曲的角度。
邵遠嘴角抽了抽,說:“你忘了?”
穀妙語:“?”
邵遠:“年會那天,你喝多了,拍掉了我的眼鏡。你開始說會賠給我。後來又說,算了算了,我還是不戴眼鏡的好。”
穀妙語那晚被酒精埋掉的記憶漸漸蘇醒了一角。
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她把邵遠的眼鏡掃到地上之後,是嚷嚷著要賠他鏡片來著。
後來他說,他的這幅鏡片四千多塊。
她立刻又喝了杯雞尾酒以讓自己儘快醉倒,忘掉價錢這碼事。
醉倒前她似乎把邵遠的腦袋扯到眼前來放特寫來著。
她毫不掩飾她對他長睫毛的讚賞,很鄭重地告訴他:這麼毛嘟嘟的眼睛乾嘛戴眼鏡?暴殄天物啊!以後彆戴了吧。
回憶結束,穀妙語抬手拍邵遠肩膀:“沒想到你這個小朋友還挺聽姐姐話的!”
邵遠嫌棄地躲開她的手。
這跟小朋友聽不聽話有什麼關係?誰還不想讓自己變得更帥點。
*
穀妙語和邵遠一起到了星宇設計工作室大門口。
雅致又不失氣派的門麵設計,彰顯著工作室主人的品味與能力。
穀妙語站在門口深呼吸。
邵遠問她站在門口運氣乾嗎,趕緊進去。
穀妙語又深呼吸了兩下,低吼一聲:“GO!”然後用力去推大門。
……沒推開。
邵遠:……
他指著貼在玻璃門上的字:“親愛的穀老師,讓我們來看下這裡。”
那上麵寫著:上午九點以前,請按門鈴。
字旁邊還畫了一隻手,手的指向提示著來訪者門鈴在哪裡。
穀妙語:……
她隱隱感覺,這一天開始得似乎不怎麼順利。
按下門鈴,很快有人來開門。
見到開門者的長相後,穀妙語無比確定以及肯定,這一天開始得,的確,不怎麼順利。
******
還隔著玻璃門,穀妙語就一眼認出了走過來給她開門的人是誰。
那居然是她的大學班花賀嫣然。
就是她沒有錯。
這姑娘就算化成大米粥穀妙語都能認出她來。
“媽蛋,走過來這人是我大學同班同學!”她極快地和邵遠說了這句話,似乎這樣可以讓他幫自己分擔一部分驚訝。
大學畢業前,大家都在交流自己畢業後會去哪裡工作。同學們都知道穀妙語要背起行囊闖北京去了,他們都對她寄予敬佩與同情。
他們說妙語你真勇敢,敢拿著我們十八線城市十八流院校的畢業證去北京和清北的學生搶飯吃,我們敬你是條漢子。
他們還說妙語你勇敢歸勇敢,要學會知難而退曉得吧。實在混不下去就趕緊撤,彆在天橋底下用你的屍體登上北京晚報的版麵。
大家就這樣有毒地互相鼓勵互相告彆著。可他們誰也不知道賀嫣然畢業之後要去哪裡。賀嫣然對自己的去處和打算隻字不提。畢業之後的三年,賀嫣然也沒有和同學們聯係過。
以為此生再相見得全憑緣,穀妙語沒想到這個緣在畢業三年後讓自己給撞上了。
可是怎麼辦,她其實不太想撞到這個破緣。
賀嫣然應著鈴聲過來開門,看到穀妙語後,她漂亮的臉蛋上也布了滿滿的意外和吃驚。
“妙語?是你嗎妙語?”
聲音還是焦糖一般的甜。
穀妙語指揮麵部肌肉擠出笑容:“是啊。”她不知道該寒暄什麼,索性複讀了一遍賀嫣然的話。
“嫣然?說你嗎嫣然?”語氣語調基本一致,集驚喜與意外於一聲中。
邵遠:“……”
他要被這兩個女人尬死了。
賀嫣然把穀妙語讓進了屋。
在這個過程中,賀嫣然告訴穀妙語:是我呀是我。
穀妙語說:“在這裡見到你真意外呢。”
賀嫣然說:“是呀是呀,能在北京這麼大的城市意外相遇的幾率,得千萬分之一吧!”
這麼沒有營養地扯了幾句後,穀妙語終於沒忍住問:“你在這是……做設計師?”
賀嫣然有點嬌羞地回答:“沒有呢,我現在還是前台兼設計師助理。他們覺得我的長相可以擔得起工作室的門麵,所以讓我兼做前台。”
穀妙語哈哈一笑。
邵遠從她的笑容裡看到了其他的東西。
比如她認為賀嫣然是多麼的會美化自己。她不說因為我能力還不夠所以暫時隻能做設計師助理。她隻說因為我長得好看,所以他們讓我兼著前台。
他從穀妙語談話時表情轉換的僵硬中,看出來點問題。穀妙語和賀嫣然,兩人中間一定有點什麼淵源。
在她們一來一回的交談中,邵遠隱隱擔憂起他這位小姐姐。
他覺得穀妙語不太會是賀嫣然的對手。
賀嫣然的嬌羞含笑把她的真實表情包裝得實在太好了。他的小姐姐不一樣,是真笑假笑一眼就能讓人看出來。
回頭他得教教她,出來談事應該做到喜怒不形於色才行。那是他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在教他的事情。
他們說,隻有讓彆人摸不清你的真實喜怒,你才是強大到可以讓他們自己嚇自己的可怕對手。
*
賀嫣然用焦糖一樣的聲音問穀妙語:“對了妙語,你怎麼來了?是……來找陶老師?”
穀妙語點點頭:“嗯。”
賀嫣然聲音微微提起了一些:“那,有預約過嗎?”
穀妙語搖搖頭:“沒有。”
賀嫣然微微提起一些的聲音又平穩地收了回去。
“這可有點難辦了,陶老師現在都不接待沒有預約的客人的。”
邵遠站在兩個女人身後,聽著她們沒有硝煙的對話交鋒。
穀妙語:“哦,這樣呀。那要不嫣然你幫我跟陶老師傳個話,就說我來找他,是想和他談一下關於他父親的事。”
賀嫣然笑得特彆親切香甜:“呀,妙語,你認識陶老師的父親?”
穀妙語點點頭:“嗯,見過,說起來還挺熟的。”
賀嫣然的笑容甜得都要發膩了。
“妙語,老同學,我不是不想給你傳這個話,主要是陶老師現在不在工作室呢。要不你先回去,留張名片給我,等陶老師來了,我把你的名片給他,告訴他你想和他談談關於他父親的事情。”
穀妙語點點頭,說好的,那麻煩你了嫣然。
她從自己包裡掏了張名片遞給賀嫣然。
賀嫣然一邊說“你看看,我們好久都沒見了,也沒來得及坐下喝杯茶好好聊會天,你就要走了”,一邊很積極地向門外方向送客。
邵遠冷眼看著穀妙語一副忍著翻白眼的衝動。
他們出了工作室門口,穀妙語在賀嫣然甜甜的笑容裡說再見。
穀妙語一轉過身就開始狂翻白眼。
“我天,我忍得快要崩潰了!”
邵遠抿著嘴笑。
雖然父母教導他,人在商場,應當喜怒不形於色。但和剛剛那位賀小姐比起來,他還是更喜歡他小姐姐這樣真實不做作的女人多一點。
他問穀妙語:“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回公司嗎?”
穀妙語扯出一臉的奸佞笑容。
她那麼白皙甜美的一張小圓臉,非要做出這樣的表情,違和感讓她看起來有著充滿喜感的一種可愛。
穀妙語掛著這樣的一副表情說:“不回!我告訴你我這位大學同學的尿性我賊了解,你看陶大爺看起來是滿嘴跑火車但其實說的全是實話。我這同學正好相反,看起來說的全是實話,其實滿嘴都在跑火車。”
她低頭翻出錢包瞧了瞧。
“哎呀真開心,還有張毛爺爺。走,姐姐請你到對麵喝咖啡去!一邊喝一邊讓你看看什麼叫打臉‘陶老師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