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船,練兵,招兵買馬。”周瑜說,“都交給魯子敬了。”
孫策拿著賬本,站著半天不作聲,繼而轉身去找木架子上魯肅每月一份的治軍報,看了一會兒,又看周瑜,又看軍報。
“看什麼?”周瑜莫名其妙,“我臉上有東西?”
“魯子敬是個人才。”孫策笑笑,低頭再看軍報時,眼裡仿佛有什麼滴在書本上,繼而收起書,走到院子裡去坐著,呆呆看著深秋的晴空。
周瑜溫聲細語地教孫權做文章,比起性格急躁的孫策,孫權顯然更喜歡周瑜,沒事便摟著他的脖子撒嬌,有時候還愛開他玩笑。
“過了春怎麼打算?”孫策在廊前,背對周瑜與在他懷裡膩歪的孫權,頭也不回地問。
“沒有什麼打算。”周瑜隨口道,“就住著唄,能有什麼打算?”
“我打算過江找我舅父去。”孫策說。
“哦。”周瑜嘴角帶著得逞而狡猾的笑,輕描淡寫地說,“終於坐不住了?”
“我能去嗎?”孫權馬上又問。
周瑜朝孫權做了個“噓”的手勢,示意他不要打斷。
“我也打算過江找我舅父去。”周瑜隨口說,“你找你舅父,我找我舅父。”
孫策莫名其妙,說:“你彆蒙我,你舅父在哪兒?”
“從父。”周瑜笑了起來,說,“我堂伯。”
“找他做什麼?”孫策說。
周瑜沒吭聲了,孫策問:“能帶我去不?”
“唔。”周瑜眼裡帶著笑,說,“我考慮一下吧。”
孫策說:“我聽說有人拿一座城當嫁妝的……”
周瑜一本正經道:“你再這麼油嘴滑舌,我便不帶你去了。”
孫策忙自告饒,起身說:“你從父是丹陽太守周尚,是不是?”
周瑜微微點
頭。
這一年的冬天特彆冷,剛進臘月便大雪封門。巢湖畔的戰船晾在岸邊,魯肅不再練兵。周瑜與孫策特地去看過,三人在周瑜家中拜過周母與孫母,喝了點小酒,吃了四色菜品,及至過年時,一時間又竟是回暖,院內姹紫嫣紅開滿繁花,一片欣欣向榮。
過完年,正月初二,周家、孫家各自祭了祖,孫策與周瑜也拜祭了雙方亡父,兩人便收拾行當。恰逢倒春寒至,漫山遍野的儘是冰冷,兩人便裹了厚厚的毛裘皮襖,與家母道彆,預備上路。
周瑜帶上不足百金,預備與孫策先是拜訪在丹陽的周尚,繼而是在吳郡的吳景,畢竟都是自家族人,且天下之勢未定,多少設法謀點照應。
孫策自打年前來了舒縣,足有半年未出孤山,昔時意氣風發,征戰沙場,如今孑然一身,幸而有周瑜相陪。兩人白日間遊山玩水,夜裡便共眠一榻,親密無間。偶有大雪漫天,寒流南下之時,便也索性不忙於趕路,兩人宿在驛站中,說說話,喝喝酒,烤烤火,所聊無非是風流之事。
及至那一天渡江,這段江麵從不封凍,站在飄飛如絮的大雪中,渡船北上。周瑜不知道為什麼,耳內聽著調子,便想起了那個囂張跋扈的甘興霸來。
“想什麼呢!”孫策揣著衣袖,嗬出的俱是白霧,周瑜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不作聲。
“待會兒見了我從父,”周瑜又道,“你不可油嘴滑舌。”
孫策背著個行囊,跳下船來,說:“嗯。”
周瑜又教道:“千萬不要在他麵前與我抬杠,旁的人也就算了,你我已慣了抬杠,我從父最是穩重,稍有幾句打趣,便覺怠慢了他去。”
孫策說:“我什麼時候與你抬杠了?你說不過我,便老無理取鬨……”
“你這就是抬杠!”周瑜額頭青筋暴突,怒道。
孫策哈哈笑,周瑜說:“見了他,要順著他的話說,你便當給我這麵子,但不可吹捧得太過……”
“怎麼跟見嶽父似的。”孫策說,“你是我媳婦嗎?他不會嫌棄你郎君我窮,亂棍將我打出去吧?”
周瑜手指節捏得劈啪作響,孫策忙一本正經道:“絕不亂說半句話。”
“你……”周瑜揪著孫策衣
領道,“待會兒如果吊兒郎當,你就要挨兩頓打。”
“明白。”孫策馬上會意點頭,說,“一頓挨你打,一頓挨你從父打。”
“明白就好。”周瑜如沐春風地微笑道。
周瑜到得丹陽府上,遞了名帖,登時驚動了整府人。孫策還在左看右看,跟在周瑜身後像個跟班,周尚正在開府議政,院內一群文人,暫時無暇顧及周瑜,周瑜便輕車熟路,去吩咐廚房備了些小吃,親自端來給孫策,兩人在門房裡吃了。
雖已開春,今年卻依舊酷寒,兩人的臉都凍得發紅,孫策問:“你本來可以不去壽春來丹陽,你堂伯府上也不缺什麼,怎的跑到壽春去了?”
周瑜嘴角微抽,說:“不知道哪個忘性大的約我在壽春見,否則我巴巴地跑去做甚?”
孫策想起來了,周瑜特地去給袁術做牛做馬,可不正是為的自己。於是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說點什麼。周瑜卻仍舊十分緊張,又朝孫策說:“我從父向來瞧不起人,你看在我分上,若是被刺個一句兩句的,千萬莫要與他計較。”
孫策看著周瑜,哭笑不得。
周瑜還在擔心,說:“聽到了沒有?”
孫策拍了拍周瑜的手背,安撫道:“你放心就是,我有這麼易怒嗎?衝著你,刺我個一車我也接了,伏低做小還不容易?”
周瑜說:“倒也不用伏低做小,也被他小看了。”
“那你要我怎麼樣?”孫策無奈道,“不說話總成了吧,待會兒他又要怪你帶來一截木頭。”
周瑜也覺自己太過窮緊張,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片刻後想了想,說:“罷了罷了,讓它隨風去吧,愛說什麼說什麼,不差在這幾句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