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身後的兩個丫鬟走了出來,想要把趙姨娘拉到一邊。
林黛玉等人臉色都白了,探春咬咬牙,正忍不住想要替賈環求情。
卻見賈環冷笑著站在趙姨娘身前,開口道:“姨娘這話是為我求情,太太何必怪她!要怪就怪我吧。”
他說完這話,直直地望向賈政:“接家法原也是理應的事,但是孩兒想知道老爺為何對孩兒動家法!若是觸犯了族規國法,那孩兒認了,被打死也絕無二話可說。”
他這話一出,賈政當即冷笑了一聲,卻是沒有急著動用家法,賈政這人就像是賈環所猜測的一般,是個十足的偽君子,如果沒有道理,他是做不出亂打人的事來的,“好,我就給你說個明白,我不在這月,你本該用功讀書,日後好光耀門楣,可偏偏你卻用心於奇巧淫技,不務正業,難不成我不該打你!”
賈環事先早已料到賈政會說出這番話來,他靜靜地看著賈政,“老爺錯了。”
“放肆!”賈政怒道。
賈環麵不改色,眼睛連眨都不帶眨一下“老爺難道就不想聽孩兒為什麼說您錯了嗎?”
王夫人皺著眉頭,不悅地說道:“胡言亂語!子不言父過,環兒你說的這是什麼話!”
賈環瞥了她一眼,“難不成太太可代替老爺做決定不成?”
他一句話直接把王夫人給噎住了。
賈政氣極反笑,“好,我倒要聽聽你能說出個什麼所以然來。”
“謝老爺,老爺錯有三點!”賈環的話無疑像一道驚雷一般在眾人耳旁炸開!
賈環敢說賈政犯錯已經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了,竟然還敢說賈政犯了三點錯誤,這已經不是在太歲頭上動土,這是在太歲頭上撒野了!
賈政冷笑一聲,“接著說。”
賈環淡淡道:“首先,老爺說孩兒沒有用功讀書,這點兒錯了,孩兒每日都有練大字,累加到現在也有五十來張,另外孩兒已經將《論語注疏》熟記這心,因此這點兒錯了。”
“環兒可彆說大話,族學裡這陣子可放了假,你有無用心學,一查便知。”王夫人道。
賈環抬眼瞧了王夫人一眼,看來王夫人在他們院子裡安插的果真是那人,否則絕不會說出這句話來,也不枉費他演了那麼些時日的戲了。
“這件事何必去查?”賈環道,“老爺學慣四書五經,不若當即來問,也好給眾人一個交代。”
他這話既是隱晦地拍了下賈政的馬屁,又是坑了王夫人一回,書他可以在背後偷偷看,但是大字卻是無法偷偷寫,畢竟寫字要磨墨,動靜大了些,不容易遮掩,如果王夫人要去檢查大字的話,賈環一時半會兒肯定找不出東西來湊,但是他卻用了這一招移花接木。既是故意把檢測的法子局限在提問上,又是將提問的範圍局限在《論語注疏》這本書上。
薛寶釵隱隱覺得有些不對頭,偏又想不出哪裡不對。
賈政拈著胡須,“好,我問一題,你若是答不出來,這家法還得加重三分!”
賈環點頭:“請老爺出題。”
“雍也篇載:原思為之宰,……,五百家為黨。此段文中何以注疏?”
《論語》此文本就枯燥繁雜,要記住全文已經不易,而要將原文與注疏一一準確無誤地記下,更是難。
林黛玉抿著唇,蹙著眉頭,不免擔憂地瞧向賈環。
這書最容易記住的就是開頭和結尾,二舅舅出這題卻是取自中間,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隻盼環兄弟能想得出來才好。
賈環略想了想,雙手背在身後,昂首道:“此章明為受祿之法。原思,弟子原憲也。……亦不可辭也。”
寶玉怔住了,他驚詫地看向賈環,賈環居然記得起來!
王熙鳳雖然不知賈環這答案到底對不對,但是一瞧賈政臉色,便知道十有八/九是對了。
這可就有好戲看了!
其餘眾人麵麵相覷,王夫人搭在扶手的手指指節發白,她的眼睛裡流露出一絲驚疑不定的神色和怒氣,那丫鬟不是說賈環整日看書都是吊兒郎當的嗎?現在是怎麼回事?!
“孩兒可說對了?”賈環冷淡地說道,“若是對了,那老爺再聽孩兒說第二個錯,這第二個錯,錯在老爺不該將這做生意視為奇巧淫技。”
薛寶釵的身體顫抖了下,她的眼神閃了閃,咬著下唇,臉色變了又變。
她的視線朝賈寶玉身上滑過,眼神中有些悵然,同樣是榮國府子弟,寶玉被二老爺拍桌一聲嚇得臉都白了,而賈環,她就算再不喜他,也得承認賈環這人比寶玉有膽識,有出息,居然在直麵二老爺怒火的同時還能夠想出法子來避過這劫。
如果不是前次徹底得罪了賈環,薛寶釵覺得這榮國府中賈環是最值得結交之人,至少他竟然不歧視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