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紅塔山管夠,黃連長雖然是軍事主官,但做起思想政治工作來一點不差,天黑了,發電的柴油也快沒了,隻能省著用,五個人圍著一個蠟燭,抽著煙,開始嘮心靈嗑。
黃姚武要求每個人都說出自己的來曆,怎麼當兵的,怎麼來到374島的,他帶頭先說:“我是山東威海榮成人,海邊漁民家庭出生,打小兒就跟著父親叔伯們出海打漁,我父親的夢想是讓我當個開軍艦的海軍,我十八歲那年,報名參軍,驗上了兵,接兵的乾部也確實是藍軍裝的海軍,可是到了半道上車停下,乾部讓我下來,上另一輛車,於是乎,我就莫名其妙當了陸軍。”
祝孟軍問:“這是咋回事?”
高小波說:“這有啥奇怪的,換兵了唄,海軍夥食好,技術兵種,軍裝也拉風,海魂衫飄帶帽,軍港之夜一唱多浪漫,誰不想當海軍啊,空軍也行,陸軍那就是土老帽。”
黃姚武說:“對,換兵了,反正沒到部隊,把檔案一調換就行,部隊也不在乎來的是趙錢孫李還是周吳鄭王,生龍活虎的年輕人就行,於是我就穿上了綠軍裝,不過和海軍的緣分還是沒斷,我先當的誌願兵,然後考的軍校,上的是陸軍的船艇學院,學駕駛技術,開輪船,大概是血脈裡的東西使然,我開船的技術還行,有一次在船廠順流靠碼頭,八十米的船就給我留了九十米的空間,我停的嚴絲合縫,一把進,把船廠領導都看傻了,說這麼多年沒見過有人操船這麼溜的,而且還
是個陸軍。”
眾人哈哈大笑,傅平安想到白天黃連長駕駛登陸艇的英姿,不禁對這個人多了幾分欽佩,就問他:“連長,你拿海軍說事兒,那個艇長怎麼就生氣了?”
黃連長說:“咱們陸軍船艇大隊的人,最瞧不上的就是海軍的同行了,雖然我上學那會兒教開船的都是海軍借過來的人,咱們解放軍是大陸軍,是有著光榮傳統的,一不怕死二不怕苦,乾啥都是頂著困難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敵人的機槍在前麵
掃射,咋辦,拿胸口頂上去!衝鋒的路上有地雷,咋辦,拿身體滾過去,一切為了勝利,這才是咱陸軍的風格,海軍嘛,是小兄弟,技術軍種,穿白褲子白皮鞋的體麵人,咱們國家海軍力量不行,就那麼幾艘驅逐艦當成寶貝疙瘩,生怕磕著碰著,如果今天來的是海軍的船,打死他都不會靠岸,耽誤幾個兵上岸不算什麼,過幾天再來就是,碰壞了裝備,發生事故,那是要摘帽子的,所以嘛,咱們陸軍開船的,一貫瞧不起海軍開船的。”
傅平安學了個典故,點點頭又問:“連長,你船開的那麼好,怎麼不在船艇大隊乾,跑到374來了?”
黃姚武笑了笑說:“我剛從軍事監獄出來,去彆處也不合適。”
眾人愕然,傅平安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他本來覺得自己很委屈,無緣無故背了個記大過,沒想到有人比自己還冤枉,從軍事監獄出來還能任職,這說明黃姚武遭遇了冤獄。
“我們部隊有個管後勤的,把油庫的油抽到消防車裡拉出去賣,我看不下去就向上級檢舉了他,結果是我進去了,所有的罪行都栽贓到我頭上,我被判了刑,開除了軍籍,好在上級首長明察秋毫,最終我的官司平反了,我出來了,恢複了軍籍和軍銜,離開原部隊,調到東山守備區來了,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我覺得這個島挺好的,我在監獄裡整天對著四麵牆,就想看看大海,看看藍天,現在如願了。”
黃姚武的敘述平淡而簡略,但四個兵都是經過事兒的人,聽得出平靜的話語中暗藏的驚濤駭浪,老黃沒莫名其妙的死掉就是萬幸了,能從冤獄中出來,還能繼續穿軍裝,更是萬幸中的萬幸。
“那些陷害你的人呢?”傅平安問。
黃姚武淡然一笑:“我的官司平反了,他們的下場還用問麼,具體怎麼處理的我不知道,也沒去打聽,因為這已經不重要了,小夥子,看得出你心裡有事,老哥勸你一句,人生除了生死都不算事兒,現在你覺得委屈,恨不得以死明誌,但是你想想,如果一個人扛不住一次冤屈,你還能抗住什麼,沒有堅強的意誌,你拿什麼去對抗命運的大風大浪?”
傅平安若有所思。
黃姚武說:“再過十年,或者更短時間,你會笑著把這段幾乎讓你去死的經曆說出來,博大家一笑,那時候你會慶幸當時沒死,人隻要活著,一切皆有可能。”
傅平安豁然開朗,比起黃連長自己的遭遇就是小兒科,他舉起茶缸子鄭重道:“連長,謝謝你!”
祝孟軍說:“傅平安,你是怎麼來的?和大家說道說道,讓我們開心一下。”
已經解開心結的傅平安將自己的冤案說了一遍,幾個吊兵和老黃開心的捶大腿,打著滾笑。
高
小波說:“我看你苦大仇深的臉,還以為你給司令員戴了綠帽子了呢,沒想到就這些幾把破事,什麼女兵洗澡,女兵褲頭子啥的,多大點吊事,彆說不是你乾的,就是你乾的又咋了,作風問題而已嘛,你放心好了,那個劉小娜已經是你盤子的菜,至於那個羅瑾,將門虎女,我呸,哥送你一句吉言,羅瑾緊不緊,早晚你知道。”
如此粗俗不堪的語言,反而讓傅平安格外放鬆和融入,這些在粗糲的海風中成長的戰士,才是真正的男子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