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平安跨上哈雷摩托的後座,仔細端詳,發現這並不是真哈雷,而是一輛外形接近的錢江150太子摩托,高車把,低車座,大寬胎,坐起來很舒服,辛子超一擰油門,雪亮的車燈照亮前路,摩托車風馳電掣而去。
摩托車在縣鄉公路上足足開了一個鐘頭,在各種載貨車、農用車之間遊魚一般穿行,經過一個鎮子之後又開了一段距離,前麵燈火璀璨,到了大城市了。
所謂大城市,不過是類似於東島的縣級市,縣城裡總會有一個迪廳,用來安放縣城青年們躁動的青春,傅平安離得老遠就看到建築物上巨大的“滾石”霓虹燈字樣,樓下車水馬龍,汽車摩托車三輪車熙熙攘攘,辛子超開到停車場,示意傅平安下車,也不熄火,直接將車交給一個泊車小弟。
小弟認識辛子超,很恭敬的喊他健哥,辛子超拍拍小弟肩膀,小弟就受寵若驚,滿臉喜色。兩人從迪廳的後門進入,一路之上所有的人都對辛子超畢恭畢敬,那種尊敬是發自內心的,不像是對投資人大老板,更像是粉絲對偶像。
接近舞池的位置,音樂聲很吵,光怪陸離的燈光下,各色男女搖頭擺尾,群魔亂舞,辛子超大聲對傅平安說:“隨便玩,自己的場子。”
傅平安點點頭,走到舞池的角落中靜靜欣賞,他還穿著病號服和拖鞋,也沒人在意彆人的裝束。
忽然音樂畫風一轉,一身終結者打扮的辛子超登台了,下麵頓時一片歡騰,有人尖叫健哥,有人狂吹口哨,隻見辛子超戴著墨鏡,機車夾克上亮閃閃的鋼釘和鐵鏈,在台子上走起步子如同腳下安著彈簧,他一指台下:“What'suphandian!”頓時歡聲雷動,小城青年們如瞬間打了興奮劑,扭動身體尖叫連連。
傅平安明白了,辛子超是迪廳的金牌DJ,他極擅長炒熱氣氛,滿嘴的英文和港台腔,令小城市的人耳目一新,站在調音台前嫻熟的調節著音樂,把氣氛烘向高潮。
迪廳裡的音樂分貝極高,考驗著人的耳膜承受能力,各種燈光刺眼無比,神經衰弱的人在這裡連一秒鐘都撐不住,傅平安是怕黑的人,但在此間卻沒有發作的跡象,因為他怕的是極安靜的黑,怕的是空無一人的孤獨,迪廳裡人滿為患,音樂震耳欲聾,讓身處黑暗角落的他居然有一種奇怪的安全感,他閉上眼睛,感受著音樂的節拍,居然很享受。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個服務員過來將傅平安領到包房裡,辛子超和幾位鄉土氣息濃厚的大哥坐在這裡,桌上擺著洋酒和香煙,音樂依舊很吵,說話需要對著耳朵大聲喊,辛子超打手勢讓傅平安喝酒,和一個大佬耳語幾句,再次上台。
辛子超的上台將氣氛推向新的高潮,他不知道啥時候換了行頭,一條九分長的黑西褲,下麵是醒目的白襪子,太空舞步空靈炫目,一首邁克爾.傑克遜的《BillieJean》演繹的惟妙惟肖,整個迪廳為之瘋狂,大佬們叼著煙鼓掌,雖然傅平安覺得他們不一定知道辛子超唱的是什麼。
理論上迪廳營業到清晨五點,但過了兩
點之後人就漸漸散去,傅平安在包房沙發上睡了一覺,醒來後發現身上蓋著辛子超的機車夾克,音樂早停了,清潔工在舞池裡打掃著垃圾。
辛子超拎著一塑料袋煎包和一個保溫桶過來,桶裡裝的是又辣又香的胡辣湯,傅平安的饞蟲都被勾出來了,這是他吃的最爽的一頓早飯了。
吃完飯,辛子超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隨便抽出一疊來給傅平安:“見者有份,拿著。”
傅平安倒也不見外,接了錢問道:“老班長,他們為什麼喊你健哥,用的是化名?”
辛子超說:“不是啊,合法掙錢用什麼化名,我叫陳健啊。”
傅平安心裡咯噔一下,想到辛子超是一名嚴重的精神分裂患者,就沒敢再說什麼。
在城市即將蘇醒之際,辛子超駕車帶著傅平安踏上歸途,目的地3374醫院,東方既白,天光漸亮,摩托車飆到最高時速,隻用了四十分鐘就趕到醫院,山穀中的精神病院還在沉睡中,辛子超藏好摩托,帶著傅平安悄悄進了醫院,各自回屋睡覺,再過一會就該起床了。
……
嶄新的一天開始了,病人們按部就班的吃早飯,服藥,做早操,然後自由活動,傅平安是新來的,還沒完全熟悉環境,他靠在窗邊,看幾個老年病人打康樂球,心說怎麼沒看到辛子超,可能這家夥還在補覺吧。
不經意間一回頭,樓下操場上,有個病人正拿著大掃帚掃落葉,掃的很認真,很賣力,傅平安有些不解,衛生工作不是應該由工作人員負責麼,怎麼讓一個病人乾活,定睛一看,掃地的不是彆人,正是嗨了一夜的辛子超,隻是他掃地的笨拙姿勢和舞台上的太空步完全聯係不到一起。
傅平安下樓,想和辛子超聊幾句,正好王醫生也過來了,手插在白大褂兜裡慢悠悠路過,招呼了一聲:“掃地呢大壯。”
辛子超丟了掃帚,立正敬禮:“王醫生早。”
“你也早。”王醫生回道。
“報告王醫生,我又撿到錢了。”辛子超從兜裡摸出一個信封雙手奉上:“不知道是誰丟的,我交給您,你幫我尋找失主吧。”
“又撿到了啊,是不是有人故意塞給你的啊。”王醫生似乎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