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去吧,火車票已經幫你買好了,醫院會派車送你去車站,這張紙上有你們老家當地民政部門和人武部的聯係人姓名和電話,有問題找他們,找部隊也行,我再給你留個號碼……”
“回家……終於可以回家了。”兩年零兩個月沒有回家了,傅平安對家的感覺已經淡漠,曾經新兵連是他的家,警通連是他的家,374島是他的家,精神病院是他的家,他已經習慣了吃大鍋飯,聽起床號和熄燈號,住宿舍,疊豆腐塊被子,忽然這一切都沒了,仿佛心被人挖去一塊,空落落的還真不好受。
少校看看手表:“下午四點的車,你收拾收拾,準備出發吧。”
傅平安茫然的點點頭,他還沒得及和王醫生說再見,和胡大鵬孫鵬他們說再見,莫名其妙就退伍了,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他隻能無條件服從。
車就在樓下,兩個小戰士幫著把行李搬上車,沒人送彆,也沒有退伍儀式,傅平安孤零零一個人坐著車駛向火車站,司機是個沉默的大叔,一路上也沒什麼話說,到了火車站,他辦了行李托運,整整兩箱書籍和複習材料實在太重,一個人搬不動,然後拎著隨身行李,坐在候車室裡等車,身上還穿著軍裝。
大年初五,春節假期還沒結束,火車上沒幾個旅客,六個小時的車程漫長而孤寂,冬天黑的早,五點多天色就暗下來,傅平安望著車窗外黃昏的田野和自己穿著軍裝的倒影,想到了很多人,很多事。
深夜十點,傅平安終於回到闊彆兩年多的家鄉,春節期間連
火車站都冷冷清清,出站的旅客不多,幾輛出租車停在站前廣場,的哥甚至懶得拉生意。
傅平安沒打車,背起行囊步行回家,看到熟悉的景致,聽到親切的鄉音,都讓他有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退伍回家來的太突然,他甚至沒給家裡打電話。
淮門是個小城市,從火車站走會和平小區也隻需要半小時,傅平安遠遠看到五號樓下小賣部的燈火通明,就知道父母正在牌桌上酣戰,大過年的鄰居們沒啥事,除了打牌就是打牌
,他走到小賣部門口,正巧一個鄰居掀開門簾子從裡麵出來,抬眼看到個穿製服的,還嚇了一跳,定睛一看這不是傅大姐家的大小子麼,鄰居扭頭又進去了,傅平安就聽到屋裡一陣挪動板凳的聲音,然後一群人湧出來歡迎自己。
父母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激動,隻是略微意外,他們並不知道兒子退伍了,還以為隻是回來探親而已,鄰居們七嘴八舌的噓寒問暖之後,有人說彆耽誤孩子休息,都散了吧,於是牌友們各自回家,隻剩下他們一家人。
傅冬梅說:“路上吃了麼?我上樓給你下個麵條。”
範東說:“回來也不提前打個電話,讓你弟弟去火車站接一下,這次放幾天假啊?”
傅平安說:“不是放假,我退伍了。”
兩口子都愣了,他們得到的消息是傅平安轉了士官,還有可能上軍校,提乾當官,總之這輩子是穿定軍裝了,沒想到轉眼間兒子就退伍了,這是怎麼回事,不過很快兩人就轉詫異為欣喜,不管怎麼樣,兒子在身邊總是好的,沒看電視上說那些軍嫂總是常年獨守空房,拉扯孩子,想見丈夫一麵起碼坐幾天幾夜的車,他們可不希望兒子將來的生活是這樣子的。
“回來好,國家會給咱安排工作的,當兵回來進個公安局,正對口,最好分到咱們這個派出所,那我和你媽以後就啥也不愁了。”範東樂嗬嗬道。
“對,國家包分配,以後啥也不愁,還能管著你弟弟,範東這小子學習不上進,總被老師罵,不說了我上樓做飯去。”傅冬梅喜氣洋洋的上樓去了。
傅平安這才注意到沒看見弟弟,問老爸範東生去哪兒了
“說去同學家玩了。”範東答道,但傅平安明白弟弟的套路,這會兒肯定在網吧貓著呢。
傅冬梅下了一大碗熱騰騰的麵條端下來,範東拆了幾包鹵蛋雞腿,又開了一瓶白酒,小賣部裡的爐火正旺,爺倆在冬夜裡對飲,講這兩年在部隊裡經曆的那些人那些事,傅冬梅忙著收拾床鋪,家裡住宿條件沒有改善,樓上還不如小賣部裡暖和,用牌桌臨時搭一張床,鋪上被褥就能睡覺。
傅平安回家的第一夜就是這樣度過的,他睡得特彆踏實,特彆安心,一覺醒來,外麵已經銀裝素裹,後半夜下雪了。
清晨,小賣部的門被敲響,一條大漢裹著寒風進來,頭上肩上蒙著一層雪花,傅平安險些沒認出來這是誰,他走的時候弟弟上初三,現在是高二,這兩年範東生沒怎麼長個,主要是橫向發展,長成了和他爹一個類型的車軸漢子。
“哥,你回來了!”範東生驚喜無限,“回來還走不?啥?不走了?太好了!淮門的江湖要重新洗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