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平安本來打算替皮校長至少隱瞞到暑假結束,但是紙裡包不住火,很快逃犯落網的新聞就上了電視,樹人的學生們在電視上看到自己的校長穿著黃馬甲坐在鐵窗後麵,一個個無比震驚,他們從感情上接受不了這件事,而樹人中學的職工們則樹倒猢猻散,那個身手賊好的司機悄然消失,會計、宿管、食堂的廚子本來都是聘來的臨時工,拿了最後的工資也都散了,隻剩下看大門的老大爺堅守崗位。
樹人中學一百零八名學生都在,高三這一批已經畢業,但樹人依然是他們的家,因為校長被捕,樹人新一屆招生計劃泡湯了,不會再有高一新生進校。
這段時間是學生們自發管理學校,而傅平安就是臨時校長,管理一百多號人的吃喝拉撒是瑣碎費神的事情,他充分理解到皮校長的不容易,不當家不知柴
米貴,因為皮校長的案子涉及到民事賠償的範疇,他的私人賬戶被凍結了,提不出錢來,隻靠保險櫃裡的幾千塊錢,連一周都維持不過去。
傅平安冥思苦想,為了下一頓的飯轍,為了下學期樹人能夠繼續維持,他給茜姐打電話,並不是借錢,而是請教,他說我手上有一百多號十七八歲的小夥子,就快斷頓了,有什麼辦法掙點錢麼。
陳茜就笑了:“一百多號人什麼概念,還怕吃不上飯麼,外麵有用人撐場麵的,一次一
個人一百塊,這活兒你願意接麼?”
傅平安說這活兒我們不乾,皮校長好不容易領著大家從泥沼裡爬出來,我不能領著他們又陷進去。
陳茜沉默了一會兒,說我讚成你的說法,人學好不容易,學壞太簡單了,七月中旬有個大型演唱會在淮門舉行,缺保安,到時候你把同學們拉過去,就站個崗,維持個秩序,安保費用全給你。
傅平安謝過茜姐,掛了電話,正對著賬單發愁,上個月食堂買的麵粉大米色拉油還沒結賬,賬上的錢卻隻剩下幾百塊了。
……
市立醫院呼吸科,李培文又來探望師父,他告訴師父,1987年轟動淮門的冉飛殺人案告破,凶手投案自首,正是苦心經營樹人中學的企業家皮亞傑。
師父沉默良久,並沒有陳年積案告破後的喜悅,他問:“招了麼?”
李培文說:“供認不諱,他承認人是他推下去摔死的。”
師父問:“被害者家屬什麼反應?”
李培文說:“情緒穩定,這個婦女叫韓梅,87年時和死者育有一子,這個孩子在單親家庭長大,母親和學校疏於管理,十來歲的時候參與鬥毆,被人活活砍死,後來韓梅又重新組建了家庭,我看過她,很憔悴,五十歲的人,看起來像是六十多歲的。”
師父說:“這個韓梅,當年可是淮門副食品大樓的樓花,多少年輕人為她爭風吃醋,冉飛和那個死了的倒黴蛋也在其中,隻是我怎麼也想不通,韓梅為什麼不嫁給冉飛,而選擇了一個粗魯的工人。”
李培文說:“二十四年了,當年的卷宗都泛黃了,死者是獨生子,父母前些年去世了,這個世上,惦記著他的也隻有刑警了,至於當年的那些恩恩怨怨,怕是很難查清楚了,畢竟過去太久了。”
師父說:“抓到人,並不意味著工作結束,要辦,就辦成鐵案,證據確鑿,事實清楚,不能含含糊糊,那同樣是對頭上警徽的褻瀆。”
李培文說:“受教了,您永遠是我的師父。”
……
高考分數公布之後,就到了填報學校和專業的環節,很多年輕的學子根本不清楚自己的興趣愛好,隻能把決定權交給家長,而並不是每位家長都有著清楚的頭腦和明智的選擇,他們往往會根據七大姑八大姨的各種建議,挑選一個確保能錄取的,當年最時髦的專業。
傅平安是大人了,見識比父母還高,所以範東和傅冬梅將決定權下放給兒子,恰巧電視台女記者殷素素追到樹人中學跟蹤采訪,
她問傅平安準備填報哪一所大學,得到的答案出乎意料。
“我想上個師範類的院校。”傅平安說。
“打算以後從事教育工作麼?是什麼因素導致你做出這樣的選擇?”殷素素來了興趣,如果傅平安回答北大清華,反而不出預料,沒有噱頭。
“我覺得當校長挺有意思的。”傅平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