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說:“出過不少狀況,比如捐贈者見受捐者家境不錯,臨時反悔要巨額補償才願意繼續捐的,這畢竟是性命交關的事情,捐與不捐,對於受捐者是巨大的心理衝擊,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才做出這樣的規定,希望你們諒解。”
傅平安並沒有想做彆人救命恩人的想法,他隻是單純的想救人,對醫生的說法沒有意見,老大都不說啥了,顧北自然也不再多說,兩人做了體檢,又做了高分辨,接下來就等結果了。
對於這次配型的成功率如此之高,醫生表示千載難逢,尤其是沒有血緣關係的人能做到如此更是老天開眼,他說一般同胞兄弟姐妹也隻有四分之一的幾率,你倆簡直是上天派來救命的天使。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傅平安想到了一些事情。
從醫院離開的時候,又遇到一個人,潘曉陽捧著鮮花匆匆而來,傅平安問她去探望誰,潘曉陽說你不知道麼,劉風正的兒子得了白血病住院了,
傅平安心裡咯噔一下,說我和你一起去吧,然後讓顧北先回去,自己跟著潘曉陽一起去住院部大樓血液科病房探望劉康乾。
血液科病房裡人滿為患,環境汙染,食品衛生問題,都是造成血液病的元凶,每一個病人,背後都是一個家庭,病床有限,有些人住在走廊的加床上,病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個小孩才五六歲的樣子,看爹媽的穿戴隻是一般工薪階層,這麼小就得了絕症,想想都令人抑鬱。
劉康乾不在血液科病房,潘曉陽打了個電話確認地址,帶著傅平安去另一座樓,在國際部特護病房裡找到了劉康乾,這地方傅平安熟,他車禍後就長期住在這邊,有幾個護士還認識呢。
劉風正萬萬沒想到傅平安能來探望兒子,急忙熱情接待,衝劉康乾喊道:“康康,你大學同學來看你了。”
這是一次正常探望,大家都說著客氣話,不鹹不淡的尬聊著,傅平安說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儘管提,劉風正說如果有我不會客氣的,不過我們家康康吉人自有天相,配型配到兩個人,這下勝算可就高了,可惜醫院有規定,不能泄露捐贈者的身份,不然我一定要好好酬謝一番。
“我就說燒頭香有用吧。”潘曉陽說,當著傅平安和劉康乾,她沒有表現出和劉風正的親密之情,但誰都知道,她和劉風正有一腿。
傅平安心思大亂,各種設想浮上心頭,再也坐不住了,推說有事先走,他要好好捋捋這裡麵的關係,有高科技手段幫忙,再亂的關係也能捋清楚,獲取這些人的DNA也不是難事,隻需要一天時間,就能水落石出。
顧北的血樣,劉康乾的血樣,很快就搞到了,一並送往法醫鑒證中心,傅平安已經是這裡的老客戶了,他並不要求出具蓋公章的鑒定文件,隻要一個結果。
結果很快出來了,連同他自己的基因樣本在內,這三份有高度的重合性,但又達不到同胞兄弟的水平,有可能是同父異母的兄弟,或者叔伯兄弟。
傅平安有些暈,他忽然就又多了兩個兄弟,加上早先找到的姐妹潘曉陽,再加上沒有血緣關係的範東生,還真是不孤單啊。
令人膈應的是,自己的生父很可能是劉風正,那潘曉陽豈不是和生父L倫了,想到這裡,傅平安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讓這事兒爛在肚子裡呢,也許繼續追查下去,對誰都好。
可是就此止步,放棄尋找生母,是不是不太公平呢。
就在傅平安糾結猶豫的這半個月裡,高分辨測試結果出來了,兩人都符合配型標準,但隻能有一個入選,傅平安受過重傷,體檢的綜合評分不如顧北,相合度也差了一點,所以這次骨髓捐獻者應該是顧北。
醫生說,所謂骨髓移植隻是沿用下來的習慣性稱呼,現在已經不再鑽脊椎取骨髓血了,而是從外周血中直接采集造血乾細胞,過程和普通捐獻成分血過程一樣,當然開始需要將大量存在於骨髓中的造血乾細胞動員到外周血中,這就得連續四天靜脈注射動員劑,第五天進行采集,不用手術,用血液分離機就能搞定。
“聽說多少有點不那啥,所以還是我來吧,老大你不介意吧。”顧北說。
傅平安拍拍顧北的肩膀,誇讚他幾句,閒扯一些家長裡短,慢慢就轉到顧北的身世上,顧北說自己是外婆帶大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
看來外婆是唯一知道秘密的人了,傅平安說回頭我去你家看看老人家吧,顧北眼神黯然了一下,說外婆已經去世了。
“這麼大事怎麼沒告訴我。”傅平安責備道。
顧北悶頭不說話。
傅平安一陣心疼,他一直將顧北當兄弟看待,更能設身處地的共情,顧北家庭出身低微,沒有父母照料,是外婆拉扯大的,他天資不差,本該像劉康乾那樣接受良好的教育,至少也應該像自己這樣有父母的愛才是,但顧北從來沒有,他在叢林一般的城市社會底層長大,如果不是自己及時將他拉到正軌上,也許早就成了癮君子或者殺人犯,死在某個汙水橫流的巷口深處了。
顧北骨子裡是自卑的,對自己是仰視的,崇拜的,如果他知道自己是他的哥哥,如果他知道,親生父親還在世且活蹦亂跳風流倜儻,親生母親說不定也還活著,那會對顧北的心理造成極大的刺激吧,帶給他的很難說是驚喜還是仇恨。
也許顧北會因此拒絕捐贈造血乾細胞給劉康乾,以此作為報複,即便如此,那也是他的權力。
知道太多秘密的傅平安感覺快炸了,他需要找一個人傾吐一下。
2018年就要來到了,美國的學校開始放寒假,穀清華即將歸來,而一直在遊曆世界的沐蘭也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