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招娣不敢抱太大希望,可是內心又渴望發生奇跡。
身後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音讓她來猜測、判斷餘縱到底在乾什麼。她隻能去相信,以他的能力真的能幫助爸爸。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身後忽然有了響動。
“囡囡。”是鄭風的聲音。
鄭招娣渾身輕顫,兩手緊握成拳,小臂上的肌肉繃得緊緊的。她慢慢轉過身去。
鄭風渾濁的眼睛有了亮光,雙手在靠近後輕輕落在鄭招娣的臉頰上,嘴裡又喊了一聲:“囡囡。”
鄭招娣的眼淚如斷線珠子滾落,她緊緊咬著下唇用力點頭,輕輕“哎”了一聲。
鄭風“咦”了一聲,拇指和食指收攏捏著鄭招娣的臉蛋,“我的囡囡怎麼就長這麼大了,爸爸是錯過了什麼嗎?”
看向四周,破敗的環境讓他感到陌生,“這裡是什麼地方?我記得我們明明在黑馬市。”
“中間發生了很多事情,不過都不重要了。”鄭招娣意識到,爸爸把這些年不好的回憶都忘了,好在,他能一眼認出自己。
鄭招娣高興地抱住鄭風,下巴擱在他肩膀上,彎彎的眼睛衝著餘縱笑了下。
餘縱向她頷首,目光隨意掃向其他人。
除他之外,每個人的情緒都因鄭風的病情有起色而高漲,餘縱默然一瞬,跟著勾了勾嘴唇。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內心毫無波動。隻有當他看到攸關眼底的笑意時,平靜的心裡才會泛起淺淺的漣漪。
手摸向胸口,他在心裡問自己,我果然是個怪物嗎,已經到了很難與人共情的地步。
還有之前,從他個人出發是不會去幫助鄭風的,旁人的死活與他有什麼關係呢?可是攸關希望他這麼做,他就做了。
既能滿足攸關的期盼,又能讓他看上去更像一個正常的,有同理心的人類。
“你不舒服嗎?”攸關盯著看著男人放在胸口的手,跟著把自己的手按在了餘縱另一邊胸口上。
餘縱:“……”
餘縱懷疑這個人天生就是來克自己的,每每有一點不好的情緒,總能被他打斷。
“我沒事。”無奈的輕笑了一聲,他揚聲對大家道:“都上車,鄭雲就是個定時炸|彈,必須儘早解決,以防他和降臨者聯係。”
那晚夜襲,他搜索過鄭雲近期的記憶,確定降臨者未曾給他留下通訊方式和設備。
可餘縱總覺得不對勁。
何塞死前一直留守在據點,沒有離開過,有許多時間跟鄭雲交代接下來的事。像瘋狗一樣的降臨者一旦咬住獵物就不會輕易鬆口,他們會早早的安排後麵的事,以防把獵物跟丟。
如果被收買的人不是鄭雲,就是其他人。
上了裝甲車,鄭風和鄭招娣不愧是父女,好奇的表情出奇的一致。
車身猛地震顫一下,似有重物壓下來。
鄭招娣驚愕的看著剛在斜對麵坐好的攸關,“你們真要把發射器帶回去?”
榮一婷對攸關這次乾的事讚不絕口,“發射器內部構造很複雜,隻有帶回去才能好好研究。”
鄭招娣跟大家還不是很熟,隻是大致了解了每人的姓名。她有些好奇看著榮一婷,又看了看榮一金,發現他們倆長得很像。
攸關:“剛剛忘了說,他們是親兄妹,榮一婷對機械和電子很感興趣。”
鄭招娣眼睛一亮,“通訊器也能修嗎?”
榮一婷淡定道:“可以試試。”
“聚集地之前有一台通訊器,是可以自動翻譯摩斯密碼的那種,我們以前用來偷聽過其他基地的消息。”路過一個顛簸帶,鄭招娣緊緊拉住父親的手,等過了這一段她繼續道,“要是能修好,我們可以嘗試著破解降臨者的信息,這樣就能提前防備。”
“那至少還需要一台電腦才行。”榮一婷說話時眼睛裡的光能閃瞎人眼。
鄭招娣宛如找到知音,身體前傾興奮道:“有,而且不止一台。”
說完臉色一僵,她不好意思的輕咳一聲,視線落在自己腳尖上,不敢直視其他人的眼睛:“之前我對你們其實有一些防備,不過……咳,餘縱幫我治療了爸爸,我要是再像之前那樣就太小人了。”
“其實……”她小心地抬眼看了眼距離自己最近的韓晨曦,羞愧道,“我之前在研究所發現了一些其他東西,就藏在前麵一棟大樓裡。”
雖然心裡有點不舒服,可換位思考一下,誰會一下子就相信一群陌生人呢。
羅俊明眸子微沉,聲音也冷了幾個度,“研究所底下的那棟房子,你到底進沒進去過,是不是早知道裡麵有機關!”
“沒有沒有。”鄭招娣連連擺手,一旁的鄭風厲聲嗬斥,“你憑什麼吼我家囡囡。”
鄭招娣急忙安撫爸爸,向大家解釋道:“除去隱瞞了物資這一點,我之前說的都是實話。而且那些東西對你們的用處可能……”
“可能什麼?”攸關追問。
鄭招娣低聲驚呼一下,“啊,不對,攸關你以前是研究員對嗎,我看你用顯微鏡的樣子很熟練。那那些東西對你或許有些用處。”
攸關一下子就猜到了:“是研究資料?”
“我是在小火車座椅下發現的,應該是他們撤離時太著急遺落的。至於電腦,是在研究所的倉庫裡找到的……”因為心虛和愧疚,鄭招娣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行了行了,多大點事。”榮一金打圓場道,“瞧瞧人家小姑娘都快哭了。”
“你能不能閉嘴。”榮一婷冷冷嗬斥,榮一金安靜如雞。
賀歡歡發了話:“你可千萬彆哭,我們大家沒有怪你的意思。我就是好奇,電腦就算了,研究資料你留下來做什麼?你能看懂上麵的內容?”
“變異者的確很厲害,可是其他人總是用異樣的眼神看我,我對自己的身份一直很矛盾。就想看看,能不能從研究資料中找到治好自己的辦法。”
“基因變異是不可逆的。”攸關的話讓鄭招娣的眸光暗淡了下去。
鄭招娣一直就沒抱多大希望,眼下好了,希望徹底死了,她沉默的靠在車上,片刻後嘴角扯出一個生硬的笑,“其實當變異者也挺好的,可以保護家人和朋友。”
餘縱掀起下垂的眼簾,看向攸關的側臉。
攸關對身旁的注視毫無所覺,正努力安慰鄭招娣,“變異者也是人了,隻是更強大而已,可以把異化的肢體部位當做一種特殊武器。可以不費任何彈藥擊退敵人,多爽啊。”
“你真的這麼認為?”
餘縱的聲音自耳後傳來,發問中帶著某種奇怪的執拗。
攸關側身和他麵麵相對,“對啊。”
他知道,感動主角的時候到了,趕忙正色道,“縱縱,我以前也這樣安慰過你的,你忘了嗎。”
那時候餘縱一心以為攸關是張卯的爪牙,把他說過的所有話都當成耳旁風,沒有一句聽進心裡。
他有點尷尬的彆開臉,須臾又將視線重新落回青年臉上,“我沒忘。”
攸關這人就喜歡順杆爬,看他心虛就開始心癢,“我看你那時候就是太不把我當回事,覺得我是個跟張卯一樣的大壞蛋。可是我從那時候起就真心實意拿你當朋友。哎,心裡難受,想哭。”
王秋天從兜裡掏了半天,遞上一張破布,“柚子啊,擦嗎?”
“臉會越擦越臟,你確定不是在逗我?”攸關的身體彎成了一把弓,好像懷裡抱著一大堆的委屈。
“我不是,我當時……”看見青年眼角的濕潤,餘縱整個人像被架在了火上烘烤,慌亂無措,下意識站起來想解釋。
他忘了自己個子高,腦袋“砰”的一下撞在車頂上。
羅俊明緊緊抓住膝蓋,故意問安奇:“剛剛車子是抖了一下嗎。”
安奇連連點頭。
劉義一舉手,唐家三人也跟著齊刷刷舉手:“我們也感覺到了。”
攸關笑盈盈地看著扶著頭頂的男人,“你說你是不是頭鐵。”
餘縱怕真把人惹哭了,心理著急,沒過腦子就點頭道:“我是,我……”
看出青年眼底的戲謔,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了。他悶悶的坐下,臉色微微沉著。
攸關一點不怕他,湊到男人耳邊小聲說:“彆裝了,我知道肯定在心裡揍我。”
“你們倆挨那麼近熱不熱啊。”林琅揶揄道。
攸關連忙坐回去,兩手規規矩矩放在膝蓋上,“是有點熱,畢竟咱們縱哥心裡有火。”
餘縱呼吸粗|重,真想把人狠狠收拾一頓,又不知該怎麼下手。他力氣大,稍微用一點力攸關的手腕就會紅。
最後隻能一個人故作冷漠地抱著胳膊,仰頭靠在車上,假裝閉目養神。
攸關知道自己逃過一劫,整個人十分放鬆。重新將話題轉回到鄭招娣身上,“對了,那些資料你看過了嗎?”
“看過,但沒看懂。”鄭招娣一直注意著車外的路況,視線即將經過一個路口時定住,敲了下隔板提醒開車的李鑫良,“就在前麵那個路口,左轉就是。”
車子拐過去,透過側麵小小的窗口,一棵參天大樹暴露在大家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