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氣上頭,沒吃兩口攸關開始頭暈眼花。
天花板上灑落的燈光多了幾圈光暈,不斷的擴大,又縮小,他覺得自己好像身在幻象中,四周的熱鬨隨之遠去。
心裡忽然不安,攸關伸手去抓餘縱撲了個空,轉頭一看,身邊的人和物都消失了。
被酒精迷惑的腦子清晰起來,他起身,周圍的景物不斷變換,從陳舊的家具擺設變成了乾淨整潔的陽台。
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攸關渾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他感覺到一種立在冰天雪地中的刺骨寒意。
怎麼就突然回來了呢?
明明剛剛還在和大家笑鬨著喝酒聊天。
“250,你在嗎?”
【恭喜宿主回到現實世界,我們即將為你發放獎勵。】
“我不要什麼獎勵,我要回去。”攸關想冷靜下來,可是不能,心臟慌得仿佛要爆炸,跳得很快,也空落落的,要死了一樣。
【這是上麵的決定,我無法乾涉,告訴你也僅僅隻是履行告知義務,接受與否並不需要你同意。】
“你們這是強買強賣!”攸關覺得很可笑,“我說了我不要這些破獎勵!現在,立刻,馬上送我回去。”
他看著眼前的護欄,不知想到什麼往前走了一步,這套房子是父母過世後他嫌棄之前的彆墅太大才買的,位於三十三層。
當初覺得這裡可以一眼看見大半座城市,視野很好,如今攸關有另一種感覺——
從這裡看,下麵的人好小,汽車也很小,如果他跳下去身體摔得粉碎,會不會很難拚湊起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麼極端的想法,可是除了拿生命去要挾高維度的掌控者,他沒有彆的辦法了。
這座房子裡什麼都有,一切都留在他穿越那天,可是又很空。
沒有餘縱,沒有小野和三三,也沒有羅俊明和王秋天這些一直陪他走來的夥伴……攸關覺得很孤單。
他低頭,維持著站立姿勢不變,不知過了多久,他對係統道:“我能去看看我的朋友們嗎?”
250知道他說的是這個世界的人,【可以,我給你提供位置。】
三位摯友都有了女朋友,也有和美的家庭。
攸關回到房間裡,打開櫃門,隨手挑了件T恤和休閒褲換上,拿上車鑰匙出了門。
看著停車場中覆蓋著一層薄灰的小汽車,他有些不確定,“我離開以後這邊的時間就沒動過嗎?”車蓋上竟然一點灰塵也沒有。
【沒有,兩個世界的時間流速不同。】
攸關手握著車門,遲遲沒有打開,“那個世界呢?我離開後時間會繼續往下走嗎?”
係統沒有明確回答:【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呢?】
攸關又問:“兩個獎勵還算數嗎?”
【當然算數,已經核算好了,就是之前告知你的即將發放的獎勵。】
“我不要,我要自己選。”攸關說完就發動了汽車。
他點開車載電話,分彆撥通幾個好友的電話,今天正好周末,大家都有空,於是痛快的約好了聚會地點。
半小時後,攸關終於從擁堵的車龍中解脫出來,抵達大學城外一條老街道。
街道兩側種了一排枝繁葉茂的香樟樹,樹葉遮天蔽日,給炎熱的夏日帶來一點陰涼。
攸關停好車,進了一家燒烤店。
店裡的老板認出攸關,“快一個月沒見你了吧?”
攸關有些恍惚,對他來說老板口中的一個月相當於一個世紀那麼久,剛剛來的一路上,喧鬨的車流和路邊行走的人群,就連新換上的廣告牌,都會給他帶來巨大的陌生感。
那種感覺不隻是讓人不適應,還讓他有格格不入的恐慌。
攸關明確,自己無法再適應這種平靜的生活。
可如果這種平靜,換成和餘縱在一起,他又覺得很好。
身邊缺了一個人,心和靈魂也跟著缺了一塊。
“是,好久沒來了。”攸關回過神,“我們還是坐之前的位置吧,沒有人訂吧?”
“沒有,你自己上去,我去給你拿飲料。”
“謝謝老板娘。”
攸關上了二樓,徑直去到角落,那個位置靠窗,轉頭就能看到外麵的街道。
沒多久,三位好友到了。
三人正好在樓下碰見了,一起上來,落座後小趙攬住攸關的肩膀,“之前幾次約你,好說歹說都不肯出門,今天怎麼突然想通了。”
“之前我忙著追劇,哪有閒工夫出門。”攸關的鹹魚生活讓三人又羨慕又嫉妒,小趙呸了一聲,“劇沒有我們哥兒幾個重要。”
“你們也不是真想約我啊,趙平你上次約我的時,你女朋友就在後麵吧,我聽到她說想周末和你去看電影。”
“你都聽見啦。”小趙訕訕道,“之前幾周一直加班,剛好那天有空,我當時也挺糾結的,想著我們好久沒見想聚一聚,又想陪陪女朋友。”
“行了行了,好不容易見一麵說點開心的事。”一旁的小王說,“我前幾天剛收到調任,我升成項目小組組長啦!關關就是今天不打電話,我也想晚上把你們約出來慶祝一下。”
“那這頓我請了。”攸關走到邊上,對著樓下喊道,“老板娘,要一箱啤酒。”
啤酒是店裡的夥計拎上來的,順帶送來兩瓶豆奶。
攸關說了謝,拿起一瓶起開,給大家倒上。
兄弟四人除了攸關,都有各自的工作和感情生活,聊著聊著免不了將矛頭對準唯一的單身漢。
“你什麼時候也談個戀愛,一個人待著也不是事兒,多出去走走,認識認識新朋友。”小張一副過來人的語氣,拍著攸關的肩道,“我們公司過幾天和樓下公司有聯誼,到時候我叫上你。”
“張哥,你都有嫂子了,怎麼還去聯誼?”小王指著他喊,“你不老實。”
“瞎說什麼呢,我隻負責組織,等大家到齊就回家陪我家寶寶。”
“寶寶……”攸關的嘴唇無聲地動了動,想起了餘縱,餘縱大概從來沒聽過這麼親昵的稱呼,當時他喊出聲的時候,男人嘴上沒說什麼,可是眼神裡的膩死人的甜騙不了人。
“你一個人笑什麼呢?”小趙戳戳攸關的肩膀,“你小子不對勁,是不是有情況了。”
攸關低頭喝了口啤酒,大方承認:“有了,男的。”
“噗——!”小王一口噴出來,小張嗆得直彎腰。
就年紀最大的小趙稍微鎮定一點,手指捏著啤酒杯,“你玩笑呢?今天愚人節?”
他掐指一算,不對啊,愚人節已經過去很多久了。
小王擦乾嘴和衣服上的啤酒,兩手按在桌上,“你,你以前也沒有表現出來過,你確定自己真喜歡男的?要不我們陪你回家看個片吧,都說欲|望才是最真實的,說不定你看完就……”
“我不看。”攸關心說要是被餘縱知道了,會被揍屁股,“我和他是日久生情,不是錯覺,也不是一時新鮮,就是慢慢喜歡上了。”
從前催攸關找女朋友,他總是推脫拒絕,有時候說多了還跟他們急。今天不但主動提起,還試圖改變他們的觀念。
小趙按住又想說話的小王,語氣平和:“你想好了?到底什麼時候的事情?”
“快半年了吧。”
聽攸關說完,幾人激動的齊齊站起來,“半年?!”
“你背著我們搞大事!”
“你小子不老實。”
攸關把指著自己的幾根手指頭按下去,“我們也是最近才確定關係,不是故意瞞你們。”
“這還差不多。”小趙坐下,曲指在桌麵上扣了扣,“說說吧,他人怎麼樣?”
“挺好的,很聽話。”攸關說得認真,其他幾人聽得也很認真。
“聽話就好,對了,那什麼……”小王也跟著坐下來,有些羞澀地問,“你跟他誰上誰下啊?你要是吃虧覺得委屈,可以告訴哥,我們給你出頭。”
攸關仔細想了想,抱著理論探討的態度道:“按照體格和精力,他應該在上麵。”
三人:“……”
你就這麼灑脫?沒有點反抗?而且聽著怎麼還有種欣然接受的意思!
小趙:“你提的還是他提的?”
十一世紀了,沒吃過豬肉還能沒見過豬跑嗎?男人和男人之間的那檔子事他們還是知道一些的,絕對不能讓自家兄弟吃虧。
“我們誰都沒提過,真要說的話,算我默認的。”攸關覺得自己可能一直是彎的,要不然怎麼會在誰上誰下上接受得這麼快?
“你知不知道承受方的身體有多吃虧,萬一你以後老了……”
“………………”攸關黑著臉,“打住,求彆說了,不會的。”
攸關知道餘縱比誰都在乎他,不會讓他發生那種事。
“這誰能說得準!”小王又有些控製不住想站起來,被小張拽住,小張道,“你冷靜點。”
“我你們還不清楚嗎,對自己的身體最愛惜了,不會發生你們擔憂的事。”
這個倒是,攸關這人看著鹹魚,實際上在個人健康方麵很注意,老早之前他們聚會熬通宵,他早早就回家睡大覺。
煙不沾,酒偶爾喝。
整個一五好青年。
“事情已經成定局,我們也不打算當棒打鴛鴦的惡人,你過得好自然好,他要是敢欺負你,你就告訴我們,單打獨鬥不太行,三個人打一個還能打不過嗎?”
“謝謝你們。”幾人中攸關的年齡最小,其他三人總是像哥哥一樣照顧他。
爸爸媽媽離開後的這些年,一直是他們在陪著自己。
攸關站起來,搞得三人有點懵。
小張仰頭看著走到自己眼前的人,“怎麼了?”
攸關彎下腰抱住他,“謝謝。”
小張愣了愣,“嗐,說什麼呢。”
攸關走到小王麵前,同樣彎腰抱住他,“謝謝。”
“你今天是吃錯藥了?兄弟之間不說謝。”
“謝謝。”攸關彎腰,抱住小趙,“你們永遠是我的兄弟。”
小趙有種想哭的衝動,他有種奇怪的感覺,攸關好像要去很遠的地方了,“你這麼見外,我們會生氣的。”
攸關直起身,紅著眼睛笑了。
察覺到自己鼻音有點重,他轉身就朝衛生間走去。鏡子裡的青年鼻尖和眼眶微紅,臉上充滿了不舍,可是很快這些情緒就隱藏起來。
攸關洗了把臉,走出衛生間。
他站在角落看著自己那桌,三個好哥們兒似乎還在為他的事情擔心,眉頭皺得很緊,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眉頭又舒展開。
攸關陪他們吃完東西,把人送上出租車,站在原地望著汽車走遠。
紅色的車燈消失在燈火斑斕的夜景中,攸關慢慢轉身,看了眼掛著彩燈的招牌,對係統說:“送我回去吧。”
【……】
“彆裝了,如果你們真打算讓我留下來,肯定會抹去我的記憶。”
係統:大意了。
【根據各方評估,上頭認為你留在末日世界才能穩住主角,所以決定讓你留下。並且此算作一個獎勵,你可以提出第二個。】
“抹掉他們的記憶,我離開後你操作一下,我的財產分成四部分,三部分通過中獎的形式送給我的朋友,剩下的捐給孤兒院吧。”
反正不會便宜那些垃圾親戚。
250:【可以。】
攸關:“你上頭的人到底怎麼評估的,什麼叫穩住主角?”
餘縱一直在幫助大家,可是從係統的說話內容看,他仿佛是什麼恐|怖|分|子,需要鎮定劑才能老實。
【餘縱的黑化值其實一直停留在百分之七十,我不知道你發現沒有,他做事幾乎都是遵照你的意願,他本人其實對拯救世界沒有興趣。】
“怎麼會呢?”攸關從來不覺得餘縱是個冷心冷肺的人,他和大家相處得很好。
【你真的覺得他和大家相處得好嗎?你見過他和誰單獨聊過天?聽說過他在私下幫助過彆人?】
的確沒有。
難道係統說的是真的?就算是真的,攸關也不覺得自己這些日子的努力白費了,至少世界沒有毀滅,餘縱也好好活著。
已經很好了。
不管餘縱是什麼樣子,隻要他還喜歡自己,攸關就願意陪著他。
係統見他麵無表情,有些奇怪:【你不害怕嗎?他兩麵派。】
“……”攸關,“你在挑撥離間嗎。”
係統:【我隻是陳述事實。】
攸關反問:“你會怕自己的愛人嗎?哦,抱歉,忘了你是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
係統:【……】
攸關眼前的燈火變得模糊,汽車的鳴笛和路人的說話聲正在遠去。
他閉上眼睛,呼吸聲在腦海中放大,心跳很快。
夜裡的涼風拂過臉頰,攸關聽到了另一道呼吸,他睜開眼,是餘縱放大的臉。兩人鼻尖相抵,呼吸交|纏在一起,嘴唇相距不過毫米。
“醒了?”餘縱說話時的氣息噴在青年的唇上,“鄭招娣給我們騰了一棟小房子出來,這裡隻有我們兩個人。”
這具身體還在醉酒中,攸關額角抽痛,餘縱的臉背著光,五官被陰影模糊了。
“250,我已經回來了嗎?”頭疼就算了,還有種輕飄飄的感覺,攸關知道是酒精作用,可就是想笑。
還好,他回來了。
他摸著餘縱臉頰的手改為了捏,“我以後會一直陪著你。”
餘縱眼神暗了幾分,“不走嗎?”
“不走啦,我為什麼要走。”攸關說完差點咬了舌頭。
想起餘縱從前奇怪又令人壓迫的逼問,再結合剛剛的提問,攸關覺得他不是知道什麼。
可是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呢?
他想問,開口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這些問題都是禁忌,不可能說出口的。】250蹦出來。
“所以他是怎麼知道的?這個世界有bug?”
【應該是那次他進化進入假死狀態時知道的。】
攸關想起來了,他當時以為餘縱死了,跪在地上拚命想喚醒他,激動時說出自己是為他而來的話。
“不對吧,不是不能說嗎?當時你們怎麼不限製我。”
【那不是以為他死了嗎……我當時確實沒有檢測到他的生命跡象,想著如果無法喚醒就把你送回去,那一段就當是道彆了。誰知道他又……】
“所以假死時餘縱的意識處在清醒狀態?”攸關隻想說係統是不是廢物,這算是重大工作紕漏了吧!
【……】我不是,我沒有。
餘縱:“你想說什麼?”
攸關一個激靈,他的耳朵被舔了一下,渾身過電似的,差點鯉魚打挺跳起來。
他縮了縮脖子,抬眸看向餘縱的眼睛,這個人的心裡真的很能藏事,這麼久了什麼也沒問,隻是無時無刻地盯著他,不讓他離開視線範圍。
他心裡應該很不安吧。
攸關也不知道自己是酒精上頭,還是太心疼,捧著餘縱的臉,抬頭親上去。
“除了你身邊,我哪裡都不去。你信我嗎?”
餘縱隻讓他親了一下就躲開了,大掌掌控欲十足的繞到後方,緊緊扣著青年的後頸。
他靜靜的注視著,像是在衡量這句話的可信度,又像是在思考彆的。
就在攸關有些慌亂,以為他在懷疑他的時候,男人忽然開口:“我不相信口頭的單薄的承諾,我想要彆的。”
攸關被那雙灼熱的眼睛看得想找地縫鑽進去,垂眸看著男人凸起的喉結,“我又沒有說不給。”
餘縱的呼吸重了幾分,大掌滑到側麵緊緊把住攸關的腰。男人的手掌溫度很高,通過薄薄的衣服傳遞到攸關的皮膚上,讓他的心緊縮成了一團,緊接著,他的眼睛被蒙住了。
餘縱啄吻他的嘴唇,“你彆這麼看著我,我們慢慢來。”
攸關:“……”這是在說他眼神很迫切嗎?我真的沒有啊!
“我……”隻說了一個字,辯解的話被男人完全吞入口中。
餘縱的吻輕如細雨,攸關忍不住陶醉其中,在溫暖安全的環境中,他可以徹徹底底放鬆的去感受雙方交換唾液的過程。
細雨變成了暴雨,餘縱凶狠得攸關有些害怕,可還是用雙手溫柔的抱住他,輕拍男人的後背。
好像在複述之前的保證。
餘縱內心暴戾的情緒一點點浮出水麵,讓他變得急躁,空氣中的海水味濃鬱起來,像一團粘稠的水汽將攸關包裹起來。
攸關感覺到處都濕噠噠的,呼吸困難,卻不想停下。
他想,我是真的很喜歡這個人啊。
所以才會這麼縱容他。
空氣沉甸甸的,昏暗的屋子裡水汽凝成了水珠,一顆一顆懸浮於半空中。
模糊間,攸關看到了兩抹金色自餘縱眼底浮現,可他沒辦法保持靜止狀態,很難去辨彆。
整整一夜,攸關體驗了房間一夜遊,床、沙發、浴室,每個地方都參觀了一遍,每當他累得快睡著的時候,餘縱就會咬破舌頭,把血喂給他。
身體適應了這種複原方式後,攸關開始從血腥味中分辨出一□□|人的甜美。
那時候的他神誌不清,連腦海中閃過幾次白光都不記得,從來沒有過的瘋狂讓他興奮。可是在一切結束後,興奮又快速回落,累得連呼吸都嫌費勁。
他枕在餘縱的胳膊上,酒意沒了,回歸而來的清醒讓他想起混亂中說的那些話。
什麼要不要想不想的,真的是他說出來的嗎?
怕不是被奪舍了吧!
攸關紅成了煮熟的蝦米,身體蜷縮,僵硬著不肯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