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2 / 2)

林氏好不容易抓住虞襄這麼大一個把柄,就是開口提出送她去鄉下單過,老太太和虞品言也說不出什麼。哪有女兒侵吞母親嫁妝的道理,就那麼迫不及待換言之,連母親的嫁妝都能侵占,還有什麼能阻擋她的貪欲

如此低劣品行,足夠將虞襄壓得抬不起頭來就算老太太和虞品言執意要保她,日後她也猖狂不起來了

林氏越想越得意,腳步飛快,眨眼就到了正院門口,虞妙琪緊跟其後。

立在廊下的馬嬤嬤見了二人連忙進屋,低聲道,“老夫人,她們果然來了。”

“哼”老太太輕撚佛珠,徐徐開口,“隻等了一個時辰就找來,心太急了。後麵的賬本怕是看都未看。”

馬嬤嬤低頭不敢答話,心知待會兒這屋子裡將有一陣吵鬨,衝晚秋使了個眼色,暗示她把閒雜人等全打發乾淨。

“鬨啊鬨,鬨啊鬨,剛回來兩天已經鬨出多少事端且讓我數數。”老太太放下佛珠掐指換算,笑容越發冰冷,“果然是個喪門星,接回來就家無寧日。我還以為她能勸著林氏消停點兒,卻沒料是個更不消停的貨色,心心念念就是爭寵爭家業。林氏還不夠寵她家業她也敢盯上,把我的言兒置於何地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把她接回來。”

老太太搖頭長歎。

馬嬤嬤輕聲安慰,“您又不是那等鐵石心腸,哪能看著親孫女流落在外不往回接的。也是她年少輕狂,您把她打醒了日後再慢慢調教,不出一年兩年便能裁剪出個新模樣。”

“調教就憑她那等低劣品性,我就是再調教幾百年也無用。這是根子不好,得了林氏真傳了。說來說去全都是我的錯,怪我當年識人不清,迎了這麼個不著調的進門,連帶生了個小喪門星,這才鬨得家無寧日。”老太太越說心情越鬱怒,隻等林氏進來好生料理她。

馬嬤嬤正欲搭腔,晚秋在門外稟告道,“老夫人,夫人和二小姐來了,說是有急事找您。”

“讓她們進來。”老太太揮手,語氣十分不耐。

二人進屋後徐徐見禮。

“得了,有什麼事兒直接說,甭給我行禮,我怕折壽。”

林氏還未申訴,老太太就先橫眉怒目,她一時間有些躊躇。虞妙琪心知這會兒沒自己插嘴的餘地,撿了一張凳子落座,又偷偷拉扯林氏衣袖。

林氏迅速鎮定下來,緊挨著女兒坐定,說道,“母親,還是等言兒和虞襄都到了再說吧。茲事體大,我怕屆時有人說我背後冤枉她。”

老太太氣笑了,問道,“要不要把思雨也一塊兒喊來茲事體大,索性叫全家人都聽聽。”

“如此也好。”林氏本還有些心虛,但想到那些被掏空了一個又一個大窟窿的賬本,難得的硬氣一回。

老太太擺手讓晚秋去喚人,然後閉著眼睛撚動佛珠。

立在門邊的馬嬤嬤用一種既憐憫又嘲諷的目光看了看母女兩,隨即低頭縮小自己的存在感。連侯爺都叫來,找死也不是這麼個找法。隱居十四年,倒把所有的精明能乾都消磨乾淨了,隻剩下滿腦袋漿糊。

廳堂裡安靜的落針可聞,空氣中繚繞著淡而清雅的佛香味兒,聞起來本該沁人心脾,卻無端端令人感到幾分壓抑。虞妙琪按揉胸口,心間升起一股細微卻又不容人忽視的忐忑感。

明明說好要慢慢來,慢慢在侯府站穩腳跟,卻在第二天就奪走了掌家權,然後與虞襄爭鋒相對,動作會不會太大了這吃相在旁人眼裡怕是很難看吧

她心下一凜,這才發覺自己被嫉妒蒙了心,下錯了棋子。應該再慢一點的,至少在籠絡了老太太和虞品言之後。然而來都來了,也隻能把錯誤進行到底。索性虞襄的錯處更大,老太太和虞品言知曉了萬萬沒有縱容的道理。

連林氏的嫁妝都能下手,那中饋必然也侵吞不少。早想到這一點的話就應該把中饋賬目也全都看完再一塊兒拿過來。

虞妙琪越琢磨錯漏越多,紅潤的臉色漸漸開始發白,忍不住掐了掐腰間的荷包。

撕拉撕拉的聲響引得老太太睜眼去看,挑眉道,“這平安符你終於戴出來了”

“祖母送得東西,我自然應該隨身攜帶。之前是我著相了,竟有些舍不得,焉知這個磨損了,祖母豈會不給我求一個新的祖母拳拳愛護之心孫女兒不敢或忘。”

這番話說得太甜了,簡直能滴出蜜來。老太太臉上卻絲毫不見悅色,隻用一種陰沉的、壓抑的、令人感覺毛骨悚然的目光定定看了她一眼。

虞妙琪似觸電般低頭,心跳頓時疾如雷鼓。她隱約發覺自己說錯了話,可思來想去卻找不出頭緒。難道老太太竟早就知道我把平安符燒了,故而幾次試探於我

這個想法乍一浮現便引得她呼吸停滯。如此,日後再要籠絡住老太太怕是千難萬難自己在她心目中恐怕已經是個兩麵三刀虛偽做作的角色了錯錯錯,怎麼每一步都是錯難道這一步又錯了

心裡幾番思量,虞妙琪像坐在了釘板上,恨不能飛身遁走。

恰在這時,虞襄被兩個丫頭推進門,衝幾人一一點頭見禮。

林氏冷哼一聲,目光如利刃般向她剜去。老太太輕拍自己身旁的軟榻,喚道,“襄兒過來與老祖宗同坐。”

兩個丫頭將她抱上軟榻,又整理好裙擺。

虞襄歪在炕桌上,一手轉動小炕屏,一手托腮,慵懶問道,“老祖宗,家裡發生什麼大事兒了我正準備午睡呢,這會兒眼睛都有些睜不開。”

她眨了眨黑白分明的貓瞳,幾絲水汽粘在濃密的睫毛上,樣子既無辜又可愛。老太太揉揉她腦袋說道,“且等你哥哥姐姐來了再說。你母親有大事宣布。”

老太太的語氣看似平和,實則暗藏著陰森的寒意,叫林氏和虞妙琪不安的動了動。

虞襄點頭,將炕桌上的一碟花生挪到自己近前,喀拉喀拉的剝起來。剝了也不吃,隻撅起紅唇將裡層的紅衣吹落,將圓滾滾的花生米留下。

寂靜的廳堂裡一時間隻聞花生殼碎裂的脆響,更有朱紅包衣打著卷兒紛紛揚揚掉落地麵,似下了一場小雪。冷肅的氣氛就在這一陣陣脆響中悄然消散了。

老太太看看埋頭勞作沒心沒肺的孫女,嚴苛的麵龐稍微和緩,又見她將辛辛苦苦剝的一捧花生米全塞進自己手裡,勸自己趕緊吃,當即便笑開了,愛憐的捏捏她臉頰。雖說虞妙琪才是血脈相連的親孫女,可到底比不上自己親手撫養長大的,感情上終究隔了一層。

臨到這會兒,虞妙琪總算是看出來了,自己要想越過虞襄討老太太歡心怕是不可能。原本剛回來那天還有機會,然而她燒了老太太的平安符,也將自己辛苦建立的溫婉形象燒得麵目全非。

怪就怪在沒理清侯府情況。林氏哪是什麼當家主母,反倒地位尷尬,不上不下。她那小院除了金嬤嬤,其餘人怕都成了老太太和虞襄的眼線。

不過是死了夫婿,竟弄得像天塌了一樣,真真無用至極

虞妙琪越想越恨,把林氏也一塊兒恨上了。

金嬤嬤受命去請侯爺,這會兒正戰戰兢兢立在書房門口,剛要張嘴就被侯爺一個冰冷淡漠地眼神凍住,連忙低下頭,眼角餘光瞥見滿屋子的畫像,心尖狠狠一顫。

畫中人她十分熟悉,全都是虞襄那張明豔至極的臉蛋,從十歲一直到十四歲,哭的笑的,喜的悲的,坐的臥的,各種表情各種姿態,簡直活靈活現惟妙惟肖,更有一種濃烈的眷戀之情由那一筆一劃中流瀉而出,就是完全不懂欣賞的人也無法忽視。

金嬤嬤想到主子今兒意在對付虞襄,偏還請動侯爺前去裁決,怕是不能如願了。非但不能如願,必然還要與侯爺落下間隙。母子兩本就不親,日後恐會發展到爭鋒相對的地步。

思及此處她越發後悔起來,然而主子有命又不得不從,隻得咬牙繼續等待。

虞品言站在書桌後,麵前攤開一副未完成的畫像,一雙妙目在他反複勾描下已顯出湛然神光,唯餘一點櫻唇未曾著色。

他將朱砂稀釋,沾了一筆在旁邊的紙上試色,覺得還是太過濃豔便又稀釋一點,反複再三的試色,這才敢將濃淡相宜的朱砂輕輕點染在櫻桃小口上。在現實中用指腹摩挲過無數次的小嘴兒,到了畫作裡同樣誘得他移不開眼。

他定定看了半晌,直等筆尖的顏料快要乾透才看向金嬤嬤,問道,“何事”

金嬤嬤抖了抖,低聲道,“回侯爺,夫人請您去正院一趟,說是有要事相商。”

“不去。”虞品言拒絕的十分乾脆,邊說邊將筆浸入筆洗裡攪動。

金嬤嬤深吸口氣,繼續道,“回侯爺,事關三小姐,請您務必”

不等她說完,俊美的青年已扔下筆負手而行,路過她身側時淡淡瞥了一眼,那深邃地,仿佛淬煉了無數光年的眼眸裡沒有一絲人氣,隻餘風雨欲來的冷厲。

金嬤嬤當真後悔了,縮頭縮腦,膽戰心驚地跟在他身後,眼見正院快要到了,竟生出許多怯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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