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思雨折騰了八日方定下一位人選,卻是老太太的長嫂的兄弟的侄孫子,雖說親戚關係有點遠,平時卻多有往來。
此人年方二十,剛剛加冠,之前已參加過兩次科舉,皆沒考中,然而長相卻十分風流俊逸,又加之父親乃國子監祭酒,雖無實權卻很清貴。
此人在所有人選中才華最次,若非與老太太帶著親,又是書香門第,老太太必不會將他列為考慮對象。然而虞思雨偏偏選中了他,蓋因他雖無才能,卻是其中長相最英俊,家世最顯赫者。她那一雙勢利眼終究沒能勘破迷障,打算一條道走到黑。
老太太深深看她一眼,終究接過冊子幽然長歎,“罷,既然相中了他,我這就使人上門議親。”
虞襄歪在老太太身邊,一邊翻頁一邊道,“這個不好,剛加冠府裡就姬妾成群,憑虞思雨那榆木腦袋,還不得被磋磨死這個才好,雖然年紀大了些又出身寒門,但家中沒有姬妾,甚至連通房丫頭也沒有,四年從太仆寺主薄爬到京府通判的位置,憑得全是自己的能力,是個靠得住的。”
“六品通判妹妹若是看得上為何不自己嫁過去”虞思雨冷笑。
虞襄睨她一眼,壓根不稀得搭理,老太太卻怒了,拍案道,“夠了,彆拿襄兒的好心當成驢肝肺這人若不是我大嫂那邊的親戚,還請了冰人上門提親,我卻也不會考慮。罷,你既然喜歡我也不攔你,隻嫁過去受了委屈莫要向我開口。回去備嫁吧。”
一應嫁妝還要仰仗老太太置辦,虞思雨不敢再分辨,悻悻然告辭離開。
老太太立馬讓人去議親,下午就交換了庚帖,翌日各自找人驗看後覺得合適便立了婚書。短短一天半,虞思雨的親事就這樣定下了。
虞思雨到底心有不甘,將自己關在屋裡不吃不喝,虞妙琪聞聽消息親手做了一盒糕點登門探望。
“好歹吃一些吧,弄壞了身子除了自己受苦,還會有誰替你心疼”虞妙琪撚著一塊雲片糕往虞思雨唇邊送。
虞思雨到底吃了一口,噙著淚歎道,“這個家唯獨妹妹待我最好。妹妹怎不早點回來,咱們姐妹也能相聚得久一些。”
“早回晚回有什麼意義反正我是個多餘的。”虞妙琪短短一句話引得虞思雨哀聲大哭,一時間更恨虞襄和老太太。
虞妙琪緊接著開口,“雖說我剛回來不久,對府裡諸事一知半解,可也知道憑哥哥的權勢,你好歹也能往伯府、侯府、甚至公府裡嫁,卻為何祖母替你尋摸那些人選都是些見不得人的難道虞襄嫁不出去便也不準你嫁的太好,怕戳了她肺管子大哥與祖母究竟有沒有拿你當親人看是不是日後我也同樣如此”
她極儘挑撥之能事,盤算著就是讓虞思雨嫁出去,也得讓她恨透了虞襄、恨透了虞品言、恨透了老太太才好。說不準日後有用得上她的地方。
虞思雨聽了果然怒到極點,又深覺兩人同病相憐,抱著虞妙琪就是一頓痛哭。
恰在這時,邱氏拎著裙擺火急火燎的奔進屋,顧不上行禮問安,張口就喊,“大小姐不好了,方誌晨在外頭鬨起來了,說是與你早交換信物私定了終身,要告咱們侯府不守信譽,一女二嫁呢老夫人叫你趕緊去正堂見她,您快收拾收拾吧”
“什麼交換信物,私定終身,一女二嫁胡說八道,沒有這樣的事兒”虞思雨猛然站起來嘶喊,因太過驚駭,連嗓音都變了。然而下一刻,想起曾經的夜間私會傾訴衷腸,她憤怒的神色又全都化作了心虛。
哪怕交換信物那事是假,私定終身這一條卻錯不了,她當時確有那樣的念頭,且還讓虞襄抓了個正著。眼下就是有一百張嘴恐也說不清
她頓時搖搖欲墜,驚駭難言,在虞妙琪的攙扶下勉強穩住身形,踉蹌著朝正院奔去。虞妙琪略微低頭,唇角飛快勾了個詭笑。
與此同時,方家母子在府門口鬨得正凶。裴氏口口聲聲說與侯府定了婚約,隻待來日提親,方誌晨更是拿出一件粉紅色的,繡有虞思雨閨名的肚兜在人前展示,說此乃虞思雨親手交給他的定情信物,命他貼身收藏。
圍觀人群頓時大嘩,腦海中勾勒出無數香豔鏡頭,對這位侯府小姐奔放的程度嘖嘖稱奇。
守在府門外的侍衛欲上前抓住二人,二人連忙往人堆裡跑,邊跑邊喊,“誰不知永樂侯乃活閻王,殺人不眨眼的被你們抓進去我母子二人焉有命活著出來不去,堅決不去若是你侯府有誠意便來我家提親,把這樁婚約定下,否則改日我母子二人便要去敲登聞鼓,告你侯府一女二嫁,敗壞私德我們暫居於百花井巷福記糕點對麵的小院,各位鄉親給我們做個見證,若是我母子二人死於非命,必定是遭永樂侯府滅口了”
二人一路跑一路喊,引得眾人紛紛對侯府指指點點說三道四。兩名侍衛見狀隻好歇了抓人的心思,回去向老夫人稟告。
虞思雨半隻腳剛跨進門檻就聽老太太厲聲喝道,“不知廉恥的東西,還不給我跪下”
虞思雨腳一軟就給跪下了,然後膝行上前,一麵磕頭一麵分辨,“老祖宗,我真沒與他交換信物,您一定要相信我呀”
“沒交換信物,私定終身可有”老太太麵色鐵青,“我早告訴過你多少次,你怎就是不聽勸你但凡肯聽我一句二句,哪能落得今日這個下場你這個蠢貨把我永樂侯府的臉麵都丟儘了”話落狠狠將茶杯摜在地上,激起砰地一聲巨響。
虞妙琪連忙退開幾步,躲到林氏背後,垂著腦袋仿似十分害怕。
虞思雨抖得跟篩糠一樣,叫嚷道,“老祖宗,是孫女兒鬼迷了心竅,孫女兒知錯了,您萬萬不能把孫女兒嫁過去,否則”
話沒說完,一個老婆子快速跑進來,附在老太太耳邊輕聲稟告些什麼,老太太本就鐵青的麵色逐漸變得扭曲猙獰,揮退那老婆子後咬牙笑起來,“好好好,果然是個不知廉恥的孽畜,竟連肚兜那等貼身私物都能送出去你不知道吧,剛才方誌晨把你的肚兜拿出來展示給整條街的老少爺們兒看,不出半日你就揚名了你現下高興了”
虞思雨聽了這話隻覺全身的血液全往頭皮湧去,幾乎要將她本就不甚清明的腦袋擠爆,她立時跳起來嘶喊,“什麼肚兜孫女兒何曾送過他肚兜老祖宗,他是陷害我的我與他私下裡隻見過一次,略說了幾句話,根本沒送過他任何東西”
她忽然想到什麼,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上前抱住老太太雙腿急急開口,“那晚虞襄也在,我與方誌晨究竟什麼情形虞襄最清楚。老祖宗,您把虞襄喚來問問就知道了,你讓人去喚啊”
她那晚確實準備了信物要送給方誌晨,卻是一塊質地上好的玉佩,並非什麼肚兜。若非虞襄及時出現,她早送出去了,現在想來當真是不幸中的大幸。隻一點,虞襄得說實話才成
思及此處,虞思雨剛放下的心頭大石又高高提了起來,心中懊悔為何總與虞襄作對。她要是記恨自己,今兒隻消隨意說兩句就能把自己打落深淵。
老太太一腳將她踢開,冷哼道,“找襄兒來做什麼汙了她耳朵你是嫌知道你醜事的人還不夠多是嗎”
虞思雨跌坐在地,一時間心如死灰,卻沒料門外忽然傳來輪椅的轉動聲,然後便是一道清越嗓音響起,“襄兒不請自來,還請老祖宗恕罪。”
被兩個壯實婆子推到老太太跟前,她並不摻雜任何私人感情的陳述,“既然姐姐讓我做個見證,我便做個見證。姐姐當晚隻與方誌晨說了幾句話,並未交換信物,至於私定終身,倒也有那麼點意思,卻正巧被我打斷,故而未定成。方誌晨此舉是借毀壞姐姐清譽來傍上咱們侯府,所作所為令人不齒。老祖宗,萬不可將姐姐嫁給這樣的人。”
虞思雨聽呆了,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虞襄能為自己說話。
虞妙琪掐了林氏一把,林氏才如夢初醒,徐徐開口,“可是現在事情已經鬨大,若是不把思雨嫁過去又該如何收場難道真把那母子兩個殺了滿京的人都盯著咱們侯府,他兩個若是出了事,言兒還不被言官群起而攻之咱們現在非但不能動他們,還得保著他們,在最短的時間之內把事情解決。至於思雨是否清白,現在再爭論這個實在沒甚意義。”
林氏說得很有道理,老太太露出沉思的神色,虞襄也不說話了,廳中隻剩下虞思雨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
她膝行上前,垂死掙紮,“不,老祖宗,您不能把孫女兒嫁給他啊您彆忘了,孫女兒剛剛才訂了親,也是有夫家的人了,我夫家還跟您帶著親,您要如何向他們交代”
剛說到這茬,晚秋捧著一方小冊子進來,結結巴巴回稟,“老,老夫人,李家把大小姐的婚書和庚帖退回來了,說是,說是這樣的媳婦他們家不敢要,怕汙了門楣。”
虞思雨如遭雷擊,徹徹底底沒了言語,像一條陷入灘塗瀕死的河魚,拚命鼓蕩著胸膛試圖從空氣中尋找一絲活下去的契機。
電光火石間乍然響起一串輕笑,卻是虞襄毫不留情的嘲諷將她切割的支零破碎,悔不當初,“瞧瞧姐姐這是什麼眼光,頭一個卑鄙無恥,不折手段;後一個背信棄義,落井下石。早說過讓你莫被眼前的富貴眯了眼,你怎偏就不聽落得今日這個下場也是姐姐自個兒作的。可憐,可悲,卻也可恨”
作者有話要說在回老家探親的路上,壕天使榜單明天再貼,這回差點又忘記雙更,幸好網站開發了更文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