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三章(1 / 2)

虞品言直到子時方歸家,正院還未熄燈,可見老太太正等著他。

“你回來了何時出征”老太太一手撐著額頭,一手杵著拐杖,容顏蒼老而憔悴。

“今夜便去驃騎營點兵,幾時點完幾時出發。”虞品言扶著她在軟榻上落座。

老太太抖著手喝了一杯參茶,又問,“那要點多少兵”

“大軍八十萬。”

老太太掐指一算,背部慢慢佝僂下來,歎息道,“也就是說再有半個月你就要走了”

虞品言沉默點頭。廳中安靜下來,良久之後,老太太緊緊握住他的手,老淚縱橫,“你可一定要平安回來啊眼見襄兒腿就要痊愈了,你可一定要回來親眼看看她站起來的模樣。一定要回來。”

虞品言嗓音乾澀,“老祖宗彆擔心,孫兒一定會回來,不會扔下你們不管。”

祖孫二人手握著手相對而坐,靜默無言,大約兩刻鐘後,老太太疲憊道,“去看看你妹妹吧,她在佛堂裡給你祈福,已經跪了一整天了,怎麼勸都不聽。”

虞品言強忍焦慮,回道,“孫兒先扶您回房安寢再去看她。孫兒不在的時候您一定要保重身體,莫讓孫兒在萬裡之外還要為您擔憂。”

老太太點頭,總算露了一些笑模樣。

虞品言直等老太太睡著了才疾步朝佛堂走去,遠遠就看見桃紅和柳綠不安的在門口徘徊。二人聞聽腳步聲轉頭回望,發現是侯爺均麵露喜色,連忙迎上去回稟,“侯爺您可算是回來了,小姐在裡頭跪了一天了。她那腿剛有了點好轉,不能久跪”

話音未落,虞品言已一陣風似得過去了,隻留下掩得緊緊的房門,另有兩名帶刀侍衛守在門口。

佛堂裡點著幾排蠟燭,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的禪香味兒,佛龕上的菩薩眼瞼半合,用悲憫的目光注視著跪在自己腳邊的信徒。她的背影十分單薄,映照在明明滅滅的燭火中更顯出許多脆弱,玄奧的經文不停從她口裡溢出,圓融的發音中飽含著最虔誠的祈望。

聽見腳步聲她未曾回頭,隻吟誦的經文略微停頓了一瞬。

虞品言大步走過去,跪在她身後,雙臂伸展至前方,將她包裹進自己懷裡,大手覆蓋在她合十的雙手上,幽幽歎息,“彆跪了,當心傷了腿。”

虞襄聽而不聞,繼續誦經。

虞品言將她合十的雙手掰開,取出夾在掌心的銅錢扔到一旁的蒲團上,將她抱到自己膝頭安置,嗓音沙啞的開口,“再有半個月我就要出征了,今夜回來收拾東西就搬去驃騎營,直至出征前才能再回來一次與你們作彆。彆跪了,更不要念經,若是傷了腿,我在外出征都會心緒不寧。上了戰場,生死便隻在一轉念間,我若是分了心,指不定”

虞襄麻木的臉上終於浮現震怒的表情,小手飛快捂住他的嘴,斥道,“在佛祖跟前,不要說什麼生啊死啊的,我不跪了,也不念經了,你愛走就走,當我稀罕”

其實她稀罕的要死,這才明白某些人愛到極致為何想把愛人綁起來私藏。她現在就很有將虞品言五花大綁關起來的衝動。她本以為他們的日子還長,卻猛然間發現什麼叫做世事變幻。昨日還甜蜜依偎的人,今日便要趕赴硝煙彌漫的戰場

她不敢想象他將會麵對多少劫難,更不敢想象離開他以後自己該如何生活,似乎連怎樣呼吸都忘了,感官中隻餘下無邊無際的恐懼。

但她絕不會在他麵前泄露一絲一毫的懼意。她希望他大無畏的出發,然後平平安安的回來。本想說幾句溫言軟語令他安心,話到嘴邊卻全變了。

虞品言沉聲而笑,“你不稀罕我,我稀罕你還不成嗎我走以後你一定要按時吃藥,按時鍛煉,但也不能練太久,小心又把手掌磨破。我凱旋而歸的那天,你一定要站在高高的城門上迎我”

虞襄掩嘴蔑笑,“你就那麼自信我一定會等你你這一去也不知幾時才能回來,短則一年半載,長則三年五年,屆時我都多大了”

她從兄長懷裡掙紮而出,本想站起來婀娜多姿的走兩步,卻因為跪得太久導致膝蓋麻木,試了幾次未能如願,隻得坐到另一個蒲團上,修長的雙腿前後交疊,一手撐著地麵,一手懶懶搭放在膝頭,擺了個極致惑人的坐姿。

“你看看我,”她抬手撥弄如雲霧堆積的鬢發,神情高傲,“我這長相莫說傾國傾城,豔壓群芳也是有的。我這身段纖儂合度,多一分則肥少一分則瘦,不多不少正正好,”指尖順著腮側和脖頸下滑至肩頭,挑開罩衫露出半邊雪白圓潤的肩膀,繼續道,“本來斷了雙腿算是一大缺憾,如今連腿都痊愈了,早晚有一天能步步生蓮。你說說看,像我這樣的妙人,哪個不想娶你憑什麼認為我會等你若是兩年之內你還不回來,抱歉,那我隻得琵琶彆抱了。”

話落,她眯著眼偷覷兄長表情。

虞品言如何不知道她口是心非的毛病,然而還是被她那句琵琶彆抱給戳中了心窩子,猛地欺到她身上,麵沉似水的咬住她惱人的紅唇。

兩人飛快糾纏在一起,一股風吹過,搖曳著明滅的燭火,將他們不分彼此的身影投射在雪白的牆壁上。激烈的擁吻過後,虞襄感覺麻木的膝蓋已恢複知覺,一把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兄長,騎坐在他腹部,撿起蒲團上的銅錢塞進他貼身內袋裡,一字一句叮囑,“一定要活著回來,否則我不會等你。”

昏黃的燭火照耀出她滿目淚光,其中蘊含的恐懼和悲傷令虞品言無法呼吸。他將妹妹摁進懷裡,好半天才啞聲答道,“好,一定會平安回來。”頓了頓,他繼續道,“若是有事難以解決,你可去找沈元奇,他會照顧你。”

虞襄不答,隻用臉頰蹭了蹭他溫暖的胸膛。

二人靜靜相擁了片刻,聞聽打更的鑼鼓聲才開門出來。虞品言彎腰欲抱起妹妹,卻被她拒絕了,“你留著力氣點兵吧,今晚恐是一宿都不能睡了。”話落坐進輪椅裡,命桃紅和柳綠過來推自己。

虞品言無法,隻得與她並肩而行,眼看荊馥小院就要到了,虞襄忽然拉住他大手,仰起頭低語,“哥哥,其實我是騙你的。我會一直等你,一直一直等你,你若是不回來,我便死在這裡。你說過的,我生是虞家的人死是虞家的鬼,我哪兒也不去。”

她眼中充斥著晶瑩的淚水,卻倔強的昂著頭不肯讓它掉落,漆黑的瞳仁裡翻攪著愛意和決絕。在這一刻,天上懸掛的月亮暗淡了,周圍縈繞的微風凝固了,草叢間的蛙聲蟲鳴戛然而止天上地下忽然間隻剩下眼前美得令他心弛神蕩的少女。

他再一次深刻的意識到她是他絕不能辜負的存在。他張口,想要給予回應,卻發現喉頭哽塞的厲害,竟一個字也發不出。他隻能俯身,將她壓在椅背上瘋狂親吻,雙手捧著她臉頰,不允許她紅豔的雙唇有片刻退卻。

桃紅和柳綠連忙掩嘴止住快要溢出喉嚨的驚呼,然後背轉身四處探看,生怕被彆人撞見。幸而現在已是醜事三刻,眾人皆已沉睡,花園裡隻有靜靜聳立的樹木。

兩人吻的難舍難分,直過了許久才喘著粗氣停止。虞品言捧著妹妹的小臉蛋,又細細密密的在她額頭、鼻尖、腮側等處啄吻,這才將她抱起來大步而回。桃紅和柳綠連忙推著輪椅跟上。

一行人走遠以後,一道瘦小的身影才從假山洞裡鑽出來,月光映照在她慘白的臉上,卻是虞妙琪的大丫頭寶生。

“小姐,小姐,快開門啊小姐”她急促地敲著房門。

“大晚上的吵什麼。”守夜的丫頭開了房門,給半坐而起的虞妙琪披了一件罩衫。

“你有什麼事”虞妙琪撐著額頭,滿臉不耐。

寶生瞥了眼丫頭,虞妙琪會意,將之遣走,隨即催促道,“有什麼事快說,也不看看現在什麼時辰了。”

“小姐,奴婢半夜肚子餓得厲害,想著去廚房弄點吃食,”她從懷裡掏出一個冷硬的饅頭,以證明自己所言非虛,繼續道,“卻沒料在半路上碰見侯爺和三小姐。你知道他們在乾什麼嗎”

“在乾什麼”虞妙琪不耐煩的神色瞬間消散,微微傾身,緊盯著寶生一開一合的嘴。

“他們,他們竟然在,在那個”寶生比了比自己嘴唇,臊的滿臉通紅。

“哪個”虞妙琪神經緊繃,隱隱有了猜測。

“他們在親嘴兒,親得嘖嘖有聲。”寶生一口氣說完,垂下頭去捂臉。那場景實在是火熱,叫她略略一想便覺羞臊難言。

虞妙琪驚呆了,直過了好半晌才撫掌低笑,激動的嗓音都在發抖,“好哇我說虞品言怎對一個野種疼寵到那等地步,卻原來早就有了私情。好哇,真是太好了,這次我定要讓那野種身陷萬劫不複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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