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九章(2 / 2)

侯府裡亂成一團,官兵們臉上毫無恭敬之意,反而隱隱含著煞氣,朝一個地方疾奔。虞襄跟在眾人身後,剛繞過一處涼亭,看見兄長的書房,就見一名龍鱗衛捧著一個不起眼的匣子出來,高聲喊道,“罪臣虞品言勾結西夷人謀朝篡位,而今已是證據確鑿來人啊,把所有人都抓起來”

勾結西夷人謀朝篡位等等,這是怎麼回事兒哥哥分明被西夷人射入江中生死不明,怎麼就成了罪臣你們又是從哪兒找來的證據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虞襄撲上去,想要搶奪那木匣,手指觸及龍鱗衛時,眼前的一切瞬間化成煙霧消散在空中,煙霧飄飄蕩蕩,散而複聚,凝結成另外一座府邸,卻是金碧輝煌的太子府。

府中同樣亂成一團,許多龍鱗衛將太子書房團團圍住,少頃,太子一臉慘然的走出來,兩個龍鱗衛用劍戟抵著他後背,緊接著又出來一人,卻是龍鱗衛的副都統敖平,哥哥最得力的下屬。他捧著一襲龍袍,高聲宣布,“太子私造龍袍,意欲謀反,即刻押入天牢候審”

一群龍鱗衛蜂擁而上,將府中眾人儘皆帶走。

虞襄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隻覺得手腳冰涼,神魂俱裂。她拚命告訴自己這隻是一個夢,然而恐懼卻一圈一圈在心底擴散,直至將她吞沒。

“嗬”喉頭扯著一口濁氣,虞襄從夢境中掙紮醒來,把桃紅和柳綠也驚醒了。

“小姐怎麼了可是又做噩夢了”二人如臨大敵。

“我夢見侯府被抄了,罪名是勾結西夷謀朝篡位,太子府裡竟藏著龍袍,許多龍鱗衛大肆抓人,怕是連貓兒狗兒都不肯放過。”

柳綠不等她說完便去捂她嘴巴,壓低嗓音問道,“小姐,那咱們怎麼辦掉頭回去”

“不行,不能回去”虞襄扯開她手掌,毫不猶豫的拒絕。哥哥就在不遠處等著她,她絕不能置哥哥生死於不顧。

“那侯府和太子府怎麼辦讓官兵來抄”柳綠白著臉詢問。桃紅已經嚇傻了,攏著被子瑟瑟發抖。短短一個半月,她覺得天都塌了。

“寫信,然後買一匹快馬讓大和尚星夜兼程送回去。”

“侯府還好,您一說老夫人準信,太子那裡可怎麼辦您總不能說自己做了一個夢吧天家多疑,就算此事了了,難保不將您當成妖孽”柳綠憂心忡忡的說道。

桃紅跳下床翻找包裹,沮喪的發現她們沒帶筆墨紙硯,此時又是半夜,沒處可買,更不好麻煩旁人。

屋子一角放著一把掃帚,虞襄將掃帚上的枝條折斷,置於蠟燭上燒成黑炭,又撕爛自己裡衣平鋪在桌上,一麵書寫一麵解釋,“我做夢是妖孽,苦海大師做夢便是上天預警。彆忘了,他是大漢神僧,隨口一句佛偈便能引無數人跪拜。事情緊急,我且借他名號一用,等此間事了,必定跪在寺前求他原諒。”

虞襄不是沒想過用隱晦的詞句暗示太子多加防備,然而她人微言輕,太子恐怕不會聽從,況且夢中她還看見敖平參與了此事。敖平頗受太子和成康帝重用,她若是不揭破敖平的真麵目,就算避開此劫,毫無防範意識的太子還會著他的道。所以信中不能有絲毫含混之處,要說就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您打算用苦海大師的名義這倒是個好辦法。”柳綠大鬆口氣。

虞襄一邊燒枝條一邊書寫,兩刻鐘後寫了三封信,將之卷成細細的條狀藏在包裹的縫邊裡。因太子府人多眼雜,她怕這封信半途被人劫走;又因老太太杜絕了與她的一切接觸,恐看也不看就會把信燒掉,她隻得托大和尚把三封信全都交給沈元奇,讓他代為遞話。

她與沈元奇在信中已套好了話,絕不會在太子跟前泄露她做夢的事。有沈元奇在旁幫扶,侯府應該能避過此劫。

一大早,虞襄便讓柳綠買來快馬,將包裹交給身體最瘦小的一位和尚,讓他帶回京城。自己則義無反顧的往看不見邊際的闊水林裡進發。

自從馬嬤嬤一番勸告過後,老太太就一直生活在焦慮當中,好幾次杵著拐杖走到門邊,呆站片刻又回轉。她終究越不過心中那道坎。

這日,先後有兩匹快馬衝入京城,其中一匹往皇城去,晚了一個時辰抵京的另一匹徑直去了沈府。沈元奇正值休沐,聽說來人是鎮國寺的和尚,連忙請他進來。

那和尚將包裹交給沈元奇,暗示性的摸了摸縫邊,然後告辭離開。沈元奇迫不及待的拆開線頭,取出三封信一一閱覽,表情由焦急變成不敢置信,緊接著變成恐懼。

不等他回神,管家飛快跑進來,附在他耳邊將虞將軍身隕烏江的消息說了。原來先頭那匹快馬是西疆急報,帶來的正是這一噩耗。

身隕烏江,這情景與妹妹信中描述的一般無二。而那時妹妹人在京城,事情也還未發生。難道世上果真有人能預見未來亦或是上天降下預警那麼有關於太子府和永樂侯府被查抄的夢也不能不信了。

沈元奇將自己那封信扔進火盆裡燒掉,拿著另外兩封出了門。因事關重大,不能耽誤,他先去了太子府求見。

太子與他私交甚篤,二人時常小聚,倒也不怎麼打眼。沈元奇求見之時太子剛從宮中回來,兩人在書房坐定,太子得了沈元奇暗示,將下人全都遣走,低聲問道,“你是為了易風而來可是襄兒擔心了孤已求父皇頒下聖旨,命西疆諸軍全力搜救易風。他是我大漢百戰不殆的猛將,不會死在區區西夷人的手裡。”

沈元奇沉默點頭,指尖攏在袖中,反複摩挲那封信,終是拿出來說道,“卑職確是為了虞都統而來,卻也並非隻為他而來。此事說來玄妙,還請太子過目。”

虞襄在信中詳述了三個夢境,然後將之全部推到苦海大師頭上,言及自己本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態趕赴西疆,路途中發現夢境成真,反複思量之下決定將此事如實告知太子,好叫太子多加防備。

太子看後久久不語,敖平率領龍鱗衛抄撿太子府;太子府中私藏龍袍;易風的書房裡搜出通敵叛國的罪證,這一樁樁一件件簡直太令人難以置信,卻又顯得那麼真實。

沈元奇見他神色變得陰沉,正欲開口勸慰卻見他猝然起身,不顧外人在場就打開書櫃後的暗門,在許多私密之物中翻找。

太子的呼吸聲十分沉重,像一隻負了傷卻不得不奮力奔逃的猛獸,少頃,那粗重的呼吸戛然而止,翻找的動作也猝然停頓,他慢慢轉身,手裡捧著一個錦盒,盒蓋已被打開,裡麵閃爍著耀眼的金光,正是獨屬於龍袍的明黃色。

沈元奇目瞪口呆,好半天回不過神來。

“好啊,易風在時孤這府邸連隻蒼蠅都進不了,易風一走,竟連如此要命的東西都進了孤的書房。這背後之人果然神通廣大”太子冷笑,漆黑的眼裡隱隱浮動著殺氣。

他沉吟片刻,繼續道,“易風的侯府管製之嚴不在太子府之下,背後那人竟然能將這些東西放入孤與他的書房,可見早已買通了我們身邊最親信之人。”此言既出,卻是完全相信了那三個夢境。

“太子,眼下該如何處理此物”沈元奇麵上鎮定自若,心裡卻在暗暗苦笑。為了妹妹,這潭渾水他是不得不蹚。

“如何處理自然是交給父皇。至於虞家那邊,你且不要報信,孤倒要看看背後之人究竟想乾些什麼。”太子關上盒蓋冷聲而笑。

好一個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趕在幕後之人發難前密報皇上,由明處轉為暗處,由獵物轉為狩獵人,也隻有深受皇上信任的太子才敢如此坦蕩行事。

沈元奇放心不少,提醒道,“若是那人動作起來,侯府皆為婦孺,怕是會受牽連”若非妹妹一再要求他照顧老太太和虞思雨,他必不會開口。

“婦孺就更不會有事。沈大人有所不知,當年老永樂侯曾用皇祖父的一塊免死金牌換取了罪不及婦孺的承諾,事情鬨開,侯府家眷不會受到牽連。待孤與父皇揪出幕後黑手,自會還易風一個清白。”

太子思忖片刻,補充道,“此事亦不會牽連襄兒和苦海大師,孤隻說捉住身邊一個奸細,僥幸問出這等驚天隱秘,什麼信件什麼夢境,孤全然未曾聽過。搜尋易風的事也不會因此而停頓,孤這便遞下話去,生要見人死要見屍。襄兒那頭孤另外派人去尋,絕不會泄露一絲半分壞了她閨譽。孤如此安排,沈大人可覺得放心若是還有什麼顧慮敬請開口。”

太子布置的如此周全,倒叫沈元奇無話可說,立時起身告辭。太子心中焦急,也不挽留,等他一走就躍上快馬往禁宮疾馳。

永樂侯府

老太太得了孫子命喪烏江的消息,已經嚇暈在榻上。剛被馬嬤嬤掐醒就嚎啕大哭起來,“是我害了言兒啊我若是早點想到他那英年早逝的命數,必不會把襄兒趕走。我若是不把襄兒趕走,他也不會遭遇不測都是我的錯啊”

她一邊哭一邊捶胸頓足,拔下頭上的金釵便要往手腕上劃,被馬嬤嬤死命抓住。

“快,快去沈家把三小姐找回來快去啊”她一疊聲兒的催促晚秋,末了附在老太太耳邊低語,“老夫人,這怎是您的錯苦海大師說了,他兄妹二人命數相克,若是居於同一個屋簷下,便隻能存活一人。侯爺不是您害的,是被那天煞孤星給克的”

為了打消老太太尋死的心,她毫不猶豫的將過錯全推到虞妙琪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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