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內陰暗潮濕, 久久不見天日,此刻外麵的世界倒是天光正盛,白日明徹酷烈,仿佛可以令天地間的一切都無所遁形, 令眼睛剛適應地底環境就被馱著飛出來的少年們都不適地眯起了眼睛。
等到終於有人看清周圍的環境時, 卻一下子悚然變色, 發出了一聲不可思議的驚呼:“天呐……”
“——天上升起了兩個太陽!”
“什麼?”
謝摯大驚, 急忙仰頭望去,卻發現這聲夾雜著恐懼與不安的呼喊所言非虛——此刻的天上的確高高掛著兩顆火球似的熾烈金日!
淩空的雙日大得超乎尋常,比正常的大小膨脹了足足數倍不止,完全異於常理, 表麵上翻湧著一層可怖的火焰紅光, 如同熟透了的果實一般, 幾乎是沉甸甸地墜在天邊, 仿佛要隨時跌落下來砸在地上, 令地麵上的人們都一陣膽寒, 生怕它真的落下來吞沒所有生靈。
有人當即捏碎身份令牌,要退出比賽, 卻驚恐地發現毫無作用,“——怎麼回事!我們出不去了!”
“捏碎身份令牌棄賽也出不了金烏夢!”納英樓的天才經過試驗,也證實了這條信息。
“到底發生了什麼?!”
所有人都惶然不安, 都從同伴的臉上看到不知所措。
說到底,參加英才大比的這些人都隻是些很年少的孩子, 最大也超不過二十歲, 儘管負有天才之名,但大都被長輩們保護得很好,沒有切身經曆過真正的危機和血與死的磨礪, 此刻驟然生變,甚至有人在極度的恐懼下落了淚,“啊……我此行真不該來雍部的……!”
“大家都不要慌!”
謝摯遠遠地望到眾人異動,急忙喊了一聲,但對此刻已經喪失了主心骨的人群們根本毫無作用——
她剛躍上地麵,離人群還有些距離,再加上他們太過嘈雜慌亂,完全淹沒了她的聲音。
“冰。”
蒲存敏神色不動,低聲掐訣,一瞬之間一場大如拳頭的冰雹就憑空轟然落下,砸得惶惶不安的少年們抱頭發出痛呼,“哎喲!哪來的冰雹!”
“是誰?誰在這時候還攻擊大家?!”
有一個脾氣暴躁的少年甚至已經惱怒地鋼鐵化了雙拳,要將此人找出來痛揍一頓——他在方才落下的無數冰雹中被砸出了一個大大的烏眼圈。
“是我。”
一座粗大無比的冰梭緩緩托起少女的身影,但蒲存敏的目光和語氣甚至比寒冰還更加冷淡幾分,含著一股逼人的威嚴,令原本大怒想發作的少年頓時悻悻地噤了聲,沉肩縮背,耷拉下眉眼,像個鵪鶉似的,再也不敢說話了。
蒲存敏一振衣袖,朗聲道:“是火焰山的蒲存敏施法放的冰雹,誰人敢有異議?”
“……”
冰梭上的少女冷冷掃視過一圈,無人再敢輕言妄動,連平時最不服氣蒲存敏的鸞吟芝也隻是撇了撇嘴,沒有出聲反駁——方才人心大亂,的確需要一個人站出來采取強製措施維持秩序。
而謝摯太過年少,雖然名聲傳播得極快,隱隱有與蒲存敏相提並論之勢,但以她現在的威望,並不能完全服眾,壓製住這些心高氣傲的少年天才們。
換而言之,隻有蒲存敏才能在頃刻之內控製住現在的局勢。
鸞吟芝在心裡不滿地“嘁”了一聲,有些替謝摯打抱不平——明明是她將大家救出來的,這些看資曆的蠢家夥,一個兩個的卻隻肯聽蒲存敏的話。
“還說自己是大荒天才呢,一遇到事個個都是慫包軟蛋,慌得找不著北!”錢德發觀察著事態發展,適時地呐喊出聲,為蒲存敏助威。
“大家都冷靜下來,不要慌張!隻要互幫互助團結一心,我們都不會有事的!”熊劍北的巨熊化形咆哮而出,牢牢地護住了眾人。
駱燃霄舉起彎刀,第一個沉靜表態,“紫雲駝族願聽從蒲存敏的調遣。”
“……哼,”鸞吟芝原本正在抱臂看戲,見此情況,即便不甚情願助長蒲存敏的聲勢,但也不得不嫣然一笑表示態度:
“五色鸞鳥氏族永遠站在大荒的安定一邊,倘若蒲存敏能帶領我們安然無恙地走出金烏夢,吟芝自無不從。”
一時之間,方才還在慌亂無主的少年們都安定了下來,重新振作聲氣,神情變得堅定,亂象頓消!
“謔!”
連久經世事的胖竹筍也不由得嘖嘖讚歎出聲,“你看看人家!多有領導風範!轉瞬之間就控製住了事態!跟蒲存敏比起來,你還是嫩了點……”
“隻要大家平安無事就好,功勞又何必在我身上?”
謝摯倒對它的調侃比較毫不在意,隻是微微一笑,坦然道:“再說,我的確在很多事情上都比不過蒲存敏嘛!”
“這也沒什麼值得丟臉的,各人都有各人的長處,我朝她好好學習就好啦。”她輕快地說。
把原本想拱火看戲的胖竹筍噎得半天說不出來話,“……噢,你倒是心態好。”
若是放在一個年少氣盛的旁人身上,不說結仇,但也一定心裡有些怏怏不快——明明是謝摯喚取金烏夢靈將眾人馱出溶洞逃出生天,結果此刻主事的人卻變成了蒲存敏。
真是個傻孩子……想到這裡,蔫巴巴的胖竹筍不禁無奈又讚賞地用筍皮拍了拍人族少女的腦袋。
為什麼有那麼多人喜歡她呢?這真令它活過萬年歲月的心感到困惑。
上至手掌重權的長輩牧首,下至一個趕路途中隨便逮住的風生靈獸,不管剛見麵時是什麼情況,等到分彆之時,卻往往都已經跟謝摯成了親密的好朋友。
這孩子從小在愛與包容裡長大,自己天生也是個小太陽似的性子,永遠光明磊落,純粹明媚,總是將善意和真心毫無保留地傳遞給身邊所有人。
胖竹筍歎了一口氣,將嫩綠的筍尖縮回外皮裡去。
這樣的一個孩子,又怎麼叫人不喜歡呢?
蒲存敏有條不紊地安排下去,“熊劍北用寶術化形馱著大家到空曠處去,錢德發、駱燃霄、鸞吟芝做護衛掩護,有修為格外出色的,也一齊出來保護大家!”
“是!”
熊劍北一扣胸膛,當即領命而去,錢德發等人也神情嚴肅地緊隨其後,軀體上俱亮起符文曦光,一副蓄勢待發之勢。
他們都知道,接下來說不定會有一場可怕的大戰,或許會有人在這場戰鬥中身死隕落。
“……那你呢?”
鸞吟芝沒有馬上走,她望了一圈周圍,找尋著謝摯的身影,“還有,那個小蟊賊沒跟上來,她——”
“謝摯由我去親自帶回,你不必擔心。”
蒲存敏像是早就猜中她要說什麼一般,淡淡地截住了鸞吟芝的話音。
謝摯修複了她師父的本命藤,她自覺欠著謝摯一個大人情,對她十分感念。
少女踩著巨大的冰梭對金烏夢靈一招手,“跟我來!我們去找你的主人!”說著便已經化為一道流光消失在原地。
“……喂,你把話說清楚,蒲存敏!”鸞吟芝氣急敗壞,扯著衣袖對蒲存敏的身影大喊,“誰擔心她了!我才沒有!誰會擔心一個小蟊賊……我巴不得她出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