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從萬獸山脈深處逃出來了!
耳旁是呼呼風聲, 無數林木樹梢自她耳邊滾燙地擦過去,謝摯的心跳卻比風聲更劇烈一些。
山脈外圍仍舊昏暗不見天日,一絲光亮都透不進來, 她卻頭一次覺得這黑暗是這麼親切可人。
她生怕貔貅等人看穿她的假借名號,又追將上來問她討要肥遺寶物, 寶術化形堅持不住消失時便改用步力奔跑, 一刻也不敢停歇,即便極其疲倦也咬牙勉力堅持;
因為精血消耗過於巨大, 且又一夜未眠,她幾乎有些精神恍惚起來,感覺自己好像在一片海一般的濃霧中奔跑。
身後遠遠地傳來了幾聲呼喚, 好像隱約有幾分熟悉:
“小摯!小摯!等等我呀!彆跑那麼快……”
是誰?火鴉嗎?還是貔貅追上來了?
不……應該不是火鴉。
她之前特地叫火鴉不要靠近地麵,它現在或許已經帶著小獅子離開了……而這正是她所希望的。
她腦海中已經化作一片迷迷糊糊的混沌,根本想不清事情了,不僅沒有停下來,反而加快了幾分速度, 感覺自己的肺都在抽搐著發疼。
“小摯!”來人又叫了一聲, 這次離她的身後很近。
火鴉不得不一口叼起謝摯的領子,免得她繼續跑, “你沒聽見我叫你嗎?哎呀你怎麼跑得這麼快, 跟長了四條腿似的, 我追都追不上你……”
纖細單薄的人族少女靜靜地望了黑色大鳥半晌, 才終於認出了它, 放鬆下來不掙紮了:
“火鴉……?你怎麼在這裡?”
“我當然在這裡!沒找到你,我能拋下你一個人就走嗎?那也太沒良心了!”
火鴉張口將謝摯放在地麵上,小獅子從火鴉的羽毛裡探出一隻毛茸茸的綠腦袋,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謝摯, 滿臉擔憂,看樣子有往謝摯身上爬去的趨勢,又被火鴉非常嫻熟地叼住後頸甩到背上去:
“哎呀你彆搗亂,沒看我正跟小摯說話嘛!”
它又想起了什麼,忙補充道:“當然當然,小獅子也不會拋下你的——你不知道,這隻綠毛小貓還算是有點用處哩!就是靠著它的鼻子,我才找到了你的蹤跡。”
“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小摯,我真擔心你……”
火鴉歡喜而又帶著幾分責怪地將謝摯緊緊攬進翅膀裡,狠狠地蹭了蹭她柔軟的麵頰:
“你跳下去之後我後悔極了——我該早點想清楚,你那時抱了死誌……小摯,下次不要再這樣做了,我平生最不喜歡的就是什麼孤膽英雄!朋友要死便一道死,你若為救我們而亡,我也不願再腆顏獨活……”
它說得幾乎有些要哭出來,黑黝黝的眼睛裡滾著閃爍的淚光——其實按靈獸的年紀來算它還十分年幼,萬獸山脈殺機四伏,它一出生就在不停地亡命戰鬥,更是交不到什麼朋友,謝摯就是它的第一個朋友。
雖然它討厭人族,可是它不討厭謝摯,這是真的。
“彆哭了……”
謝摯閉上眼睛靠在它柔軟的羽毛裡,嘴角揚起一絲柔軟的笑意。
她撫了撫火鴉緞子般光滑柔順的烏黑羽毛,輕輕地喃喃自語:
“愛哭鼻子的大黑鳥,貪吃的大黑鳥,臭美的大黑鳥……笨蛋大黑鳥。”
火鴉真是笨蛋,大荒第一笨蛋鳥。它該不管她,帶著小獅子自己跑掉的。
“我真不笨!”
火鴉立馬反駁,它張口將謝摯也甩到自己背上去,背著她慢慢奔行——它看出來,謝摯已經累極了:
“你知不知道我們鴉科靈獸最聰明了?說不定,我比你們人族還更聰明幾分呢!哎哎我跟你說過沒有,我連我剛生下來的事情都記得,我很愛吃一種鮮豔的小紅果……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就是吃不飽,但當零嘴吃也可以。有機會了我帶你去吃,好也不好?在山崖上就有結。唉,就是刺有點多,不大好摘,不過還好我嘴巴比較長……”
它還在漫無邊際地一隻鳥絮絮念叨自言自語,一會說到東,一會說到西,計劃著等它出山了要帶謝摯去哪去哪,玩什麼好玩的東西,直到小獅子艱難地從它羽毛裡爬出來,毫不客氣地用爪子拍了拍它的腦袋,它這才回過神:
“哎喲!——你打我乾嘛!剛剛才說了你幾句好話,你就打我!想造反是不是?還是說你要報我不讓你跟小摯說話的仇?”
小獅子搖搖頭,表示都不是。
它舉起自己粉嫩嫩的小爪子,示意火鴉扭頭去看。
在火鴉的背上,漂亮的人族少女正在沉睡。
她的睫毛長長地垂落下來,在紅撲撲的臉頰上投下來一塊小小的陰影,呼吸悠長輕緩,嘴唇紅潤柔軟,編好的辮子有些散亂,臉上身上都有許多傷痕,衣服也剌爛了不少,乖乖地蜷成一小團,顯然已經睡熟了。
“唔……”
這景象很是可愛,火鴉也不由得放緩了呼吸,靜靜地望了謝摯片刻。
它眨巴眨巴眼睛,看向小獅子,小小聲地抱怨指責道:“小摯睡著了啊?她什麼時候睡著的,我都不知道……你怎麼都不告訴我一聲?”
“好了,讓她好好睡吧,我們彆吵她……她這次真是辛苦極了。”
火鴉輕輕地將小獅子往前叼了叼,又用嘴巴將背上的羽毛給謝摯往身上蓋了蓋,“你趴在我頭上來吧,彆打擾小摯睡覺。但是千萬注意哈,彆壓著我那幾根長長的羽毛……”
山林裡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連風都透不進來;它特意放輕了腳步,儘量將腳爪踏得更穩一些,想讓背上的人族少女睡得更好一點。
萬獸山脈裡還很黑暗,但它知道,山脈外麵的太陽已經升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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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起伏伏,沉沉浮浮,昏昏沉沉,好像躺在暴風雨來臨時海洋的波浪上。
“火鴉……”
身下的顛簸更劇烈了一些,謝摯忍不住輕聲抱怨了一句,還緊緊地閉著眼睛,“就不能跑慢點嗎?我骨頭都要被你搖散了……”
她有點不輕不重的起床氣,很討厭彆人在睡覺的時候打攪她。
模模糊糊地傳來了一聲女人的輕笑,緊接著一隻冰冰涼涼的手便捏住了她的鼻子:
“骨頭都搖散了?我可看不出來。我覺得你倒是睡得挺舒坦嘛……”
呼吸被阻斷,謝摯憋了一會氣,終於忍不住了,一下子睜開眼睛坐起身來,十分生氣:“乾什麼呀!我正睡覺著呢——”
抱怨的聲音在看到眼前人時驟然變小,一路低下去,最後都聽不見了。
祭司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