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劍神倒並不怎麼忌諱自己技不如人,很灑脫地笑道:“我離姬太一還差得遠哩。”
“神戰太過慘烈,諸神死不旋踵,我本以為我這劍法要失傳了……好在終於遇到了你。”
他的劍法非常狂暴熾烈,但人卻是溫和的:
“你不知道,小姑娘,千萬年以來,曾有數百人走到這片戰場,他們不是名震一方的至尊,就是年少成名的天驕,見到我生前留下的劍意痕跡後紛紛喜出望外——”
“但他們都沒能成功,不是迷失在幻象之中,就是爆體而亡。”
差一點就“爆體而亡”的謝摯嚇了一大跳,臉色有點不好看——這也太嚇人了吧!她決定自己下一次要再謹慎一點。
劍神補充道,“歸根結底,我的劍意太過酷烈,且又殺戮之氣極重,需要極其驚人的肉身才能承受,還需要觀摩之人心思純透,不被外物吸引。滿足這些條件之後,才能得到我的傳承。”
“去罷,小姑娘。”
他將手指輕輕地按在謝摯的頭頂,許諾般地輕聲說:“你不會遜色於當今天下的任何人。”
隨著劍神的這句輕歎,謝摯猛地自悟道之中清醒過來,小獅子水汪汪的眼睛正好奇地盯著她。
“你觀摩得好快呀!”火鴉驚訝地抬頭看了看天色,“連半個時辰都沒有過去呢!”
它以為謝摯要觀摩一晚上了,還很貼心地給人族少女身上披了條皮襖蓋上。
“是嗎?”
謝摯也有些驚奇——就她的觀感來說,好像已經過了許久許久一樣,沒想到外界連半個時辰也沒有 。
青衣劍神的嗓音麵容還久久地留在她心裡不能忘懷,謝摯下意識地投目朝麵前那道深不見底的溝壑看去,發現它內部的仙霞金光已經完全熄滅了,劍意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忽然之間變得普普通通,如同世間一道最平常的深溝一般。
她心神一動,腦海中便浮現出一汪廣袤的碧海,月光與波光一起粼粼閃爍。
這是碧海天心決的奧義化形!
不知何時,青衣劍神竟已經將自己完整的劍訣傳給謝摯了。
火鴉也探頭探腦地朝劍意痕望去,奇道:“咦——劍意怎麼好像不見了?真奇怪……”
謝摯點了點自己的頭,笑道:“我若說,那道劍意現下在我腦袋裡,你可相信?”
“我才不信呢!”
怎麼可能呀!小摯又在跟它開玩笑了,火鴉非常無語地翻翻眼睛,翹著尾巴跑到前麵去:
“我去看看前麵還有沒有好東西!”
接下來她們當然沒再遇見類似的劍意痕——劍意痕極其稀有,可遇而不可求,但倒是遇見了許多神祗生前所使用的兵器。
“這是一尊神器呀!”
火鴉圍著一尊鏽跡斑斑的大鼎歎氣,“就是其上銘刻的陣法完全被磨毀了,跟普通的大鼎無異,現在隻能拿來煮肉吃。”
小獅子也在沙土裡刨來刨去,找到了一塊雪白的寶骨,興奮地咬過來放在謝摯掌心,眼巴巴地要她看。
“唔……”
謝摯閉上雙眼感應了一番,眼前出現了一隻耀眼絢爛的鳳凰,正在九天之上且歌且舞,長鳴盤旋。
她睜開眼睛,笑著揉了揉小獅子的綠腦袋,“你眼光不錯呀,這是一枚真凰的寶骨——”
“隻是可惜,其上的寶術符文在她臨死的時候就自毀抹去了。”
神聖種族對自己寶術防守極其嚴密,千萬年以來,還從來沒有流傳於外族過。
看見小獅子露出失望的神情,謝摯安慰道:“不過它還是很珍貴的,拿著收藏把玩也可以,真凰的寶骨可以在無形之中滋養你的身體——放到外麵,有人族傾家蕩產也會買你這塊寶骨。”
在神戰中死去的神祗數不勝數,遺留下來的兵器也多如牛毛一般,其中有不少都還保存著無上威力,在這裡靜靜等候著自己新的主人,這也是無數人即便知道太古戰場凶險無比,但還是要前赴後繼來此探險尋寶的原因所在。
不過——謝摯回憶起了先前遇到的那些坐著死去的屍體們,心道,他們有命取寶,卻沒命走出這太古戰場,反而變成了太古戰場的補給,紛紛做了大荒新的魂靈。
遙遙望去,遠處的地麵上還插著許多兵刃——它們都曾是神祗的心愛之物:
有一杆黃金長.槍散發璀璨的耀眼光芒,將周圍的一片地方照得仿若白晝;一把彎月似的漆黑彎刀斜斜地插在地裡,露出來的一半刀刃卻是血紅色,散發著滔天血氣;一柄五彩羽扇在空中漫無目的地飄蕩,柔軟的羽毛似乎采自於各種神鳥身上,在夜空中劃下道道瑞彩霞光。
它們個個都是極其強大的兵器,若是換做旁人,早就兩眼放光地撲將上去,將其一掃而空通通歸入囊中了,謝摯倒是沒什麼興趣,隻是如同觀賞一般,輕快地將目光在它們身上一點而過。
或許是沒有緣分吧?謝摯從它們身上感覺不到特彆的吸引力。
小獅子太過年幼,心思單純,此刻正在專心致誌地拿刨出來的那塊真凰寶骨磨牙,根本沒空覬覦這些神兵;
火鴉倒是一副望眼欲穿之相,差點將眼珠子黏在那柄五色羽扇上麵了——它能感覺到那把扇子上有朱雀的氣息,其中一定摻有朱雀的羽毛!
它恨不得立刻就飛過去叼住那柄羽扇,將它煉化成為自己的法寶,卻被謝摯牢牢地拉著翅膀不能動彈,掙紮了幾次也掙不開,最後隻能憤懣地瞪她:
“乾嘛呀你!你自己不要寶物就算了,為什麼還非得攔著我?——那裡麵有朱雀羽毛!與我很是合適的……”
“噓——”
謝摯的臉色忽然有些凝重,示意火鴉噤聲。
火鴉還要嚷嚷:“怎麼著你還想嚇唬我是不是?告訴你,我膽子可大了,我不怕你!”
“朱眉,我是認真的……!”
黑色大鳥忽然不叫了——因為它也忽然發覺了不對勁。
“戈壁上一直風聲呼嘯,仿若鬼哭,是也不是?”
“……是。”火鴉聽到自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但是自前幾刻起,一直縈繞在我們耳邊的淒厲風聲,忽然完全消失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水般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