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凡徑自拿起第三個簽筒,搖出一簽,交給於三簽去解。
於三簽掐指一算,閉上眼,朱筆唰唰一揮,解出第三簽!
睜開眼,一看自己所寫內容,於三簽嚇得麵無血色。
第一簽是下下簽,第二簽大凶,第三簽...竟是修羅簽!
此簽,凶得不能再凶了!
‘斬儘群仙始為魔,斬儘群魔斬修羅。血海難求真道果,道成道滅又如何!’
“此簽,此簽...”
“此簽不必解了,我能看懂。”
寧凡放下簽筒,轉身離去。
他這一生,大多時間都在殺戮,無休無止地殺戮。
隻為守護心中執念,他早已染儘鮮血,罪孽深重,但那又如何!
這條路,他避不開,躲不掉!
行走在北鬥星空之下,寧凡思緒漸遙。
生死劫中,他聽說過紫鬥仙皇滅殺紫薇仙皇、北鬥仙皇的故事。
當年紫鬥仙皇覆滅紫薇、北鬥仙域之時,犯下的殺業絕對非同小可。
血海殺戮後,換來的是紫鬥仙域的太平盛世。
紫鬥以一人之罪業,贈予蒼生一個太平盛世。
紫鬥的功過難說,但寧凡明白,自己不如紫鬥。
他一路走來,所思所想的僅是以一己之罪,守護親人。
他沒有那麼大的理想,去守護蒼生。
他甚至沒有曆代殺帝那般執著,願舍棄一切守護血界。
他從來都是自私的,永遠做不到無私。
然而這一刻,他卻心生一種衝動,想要讓動亂的四天九界變成北鬥血界這般祥和之地。
讓他心中所思所愛之人,可無憂無慮生活在修真界。
不必擔心有人謀害,不必擔心有人襲殺,隻如凡人般平淡生活即可。
這,是否就是一種理想?
創造一個太平盛世,讓心愛之人快樂,可否算作一種理想?
“理想...”
寧凡的耳邊,似乎還回蕩著紫鬥仙皇的諄諄言語。
“你的心中,可有過理想?”
“我如你這般年紀,亦隻是一個殺戮無度的妖魔罷了。終有一日,你會對這修界生出自己的看法。”
恍惚間,寧凡耳邊似聽到另一個聲音。
那聲音,從巨柳之中傳出,眾生聽不到,唯有寧凡可聽到。
那是大道的聲音!
那是曾在巨柳之下悟道之人留下的大道之音!
夜色微茫,寧凡已走出很遠很遠,驀然回望,遠遠看著參天之高的巨柳!
曾有一個少年自號巨門,種下柳種。於種前悟道。
在他道成之日,已一夢萬年。當年柳種,早已化作蒼天大樹!
他在樹下感歎時間流逝,感歎‘木猶如此,人何以堪’。
無人知,巨門殺帝彌留之際,亦是悄然坐化在巨柳之下!
他將一切托付給三代少帝,獨自坐在巨柳下,望著巨柳。望著一如當年的碧海潮生,望著永沉黑夜的青山,沒有坐化的頹然,隻有滿腔豪裝!
他在此,說過第二句話,卻無人聽聞。
那聲音,化作一句道音。亙古長存於巨柳之中!
“青山依舊,而我卻白發蒼蒼,真是歲月不饒人啊...隻是人可以老,力可以衰,心卻不能死,理想也不能滅!”
“老夫身雖死。道雖滅,理想卻與北鬥長存,不滅不朽!”
一句句道音傳入寧凡耳中,寧凡猛然抬頭,看著漫天北鬥。久久無言。
這一刻,他的道有了升華。有了質變,有了凝實的征兆。
這一刻,寧凡神情肅穆,朝北鬥星辰抱拳一拜!
這一拜,是敬仰,是欽佩!
欽佩的,是巨門殺帝雖死不滅的執念,永存於巨柳之中!
他終於明白該如何證道了。
他的道,可與世間無數知道相互印證!
山河草木,皆有執念,世間生靈,皆有執念!
巨門殺帝心中有執,紫鬥仙皇心中有執。
執是一種超脫生死的道,不會隨著死亡消逝!
寧凡前世為蝶,身雖成灰,執念卻至今未散。
從過去,到現在,他守護之心,從未改變過。
執,可超脫生死,可超脫輪回!
若執於情,則七情滅,仍可以言笑。
若執於念,則縱然道消,縱然身隕,縱然輪回滅儘,此念仍不會滅!
許久,許久,寧凡目光漸漸清明,轉身返回宅邸。
在大門外,高高掛起了兩個燈籠,點燃燈火。
這裡是他與暖兒、微涼、紫璃的家。
點燃燈火,可為她們照亮回家的路。
時間一日日過去,一年很快過去。
仙魂草仍未長成,五穀卻已豐登,已可用於釀酒。
院中的蒲草,也重新長出。
某一日,內城諸多廟宇之外,多了一個解簽的攤位。
攤主是寧凡,他隻解一種簽。
生死簽!
在他的腳邊,放著一捆捆蒲草。
每為一人解生死簽,他便編織一個草環!
他要將他人的生死,編入草環之中!
一連七日,無人來尋寧凡解簽。
第八日,黑衣少年帶了一群人,壓著一個可憐兮兮的中年文士,來找寧凡解簽了。
“大哥!小弟聽說你在此設攤解簽,正好小弟一個朋友想找人算算生死,請大哥幫他算算吧。”
黑衣少年神情恭敬之色,那被押來的中年文士則叫苦不迭。
他根本不認識黑衣少年好不好,什麼時候成了黑衣少年的朋友!
他隻不過是個初入植柳城的辟脈修士而已,剛入城,就被黑衣少年拎來解簽了。
他隻是一個靈植夫,以種植靈藥為生,又不去險要之地尋寶謀機緣,哪裡需要算什麼生死。
不過現如今,黑衣少年逼著他求簽,他不敢不求啊。
“不知閣下解生死簽,如何收費?”中年文士苦笑道。
“辟脈修士,一支簽,十塊仙玉。”寧凡淡淡道。
“十仙玉啊,倒也不貴。”中年文士鬆了口氣。
就花費十仙玉破財消災算了。
付了十仙玉,中年文士取過簽筒,搖了搖。
搖出來一簽,上麵竟空無一物,沒有任何字!
“呃...空簽?”中年文士一怔,看了看簽筒,所有的簽都是空白狀。
他感覺自己被騙了,空簽沒有符文,怎麼卜算?又怎麼解簽?
他卻不知,這所有的空簽,都是寧凡特彆製造的。
寧凡不懂得卜算,不懂得解簽,卻懂得觀人生死。
這秘製竹簽,又觀人生死的神通。
寧凡雙目一閃,泛動生死道光。
那一日,他在妖界參加釣龍大會,以生死道光觀人生死,嚇到無數強者。
如今,他已可自如施展生死道光,觀人生死。
如今的他,最多隻能看到融靈修士的生死。
這中年文士是辟脈修為,其生死,寧凡自能看破。
“十日後,你將死於宅中,死因是被采補而死。”寧凡淡淡道。
“哈哈!可笑之極!陳某從來不近女色,怎會被人采補而死!且我靈武國風氣大好,從無采花女魔,誰會采補我!”
中年文士不屑一顧地看著寧凡,認定寧凡是在胡言。
黑衣少年大怒,他怎能容忍自家大哥被人小覷!
那是他認定的大哥,是能一個眼神把他嚇癱的大哥!
就算麵對融靈巔峰的老怪,他也沒被嚇到過,寧凡能嚇到他,絕非凡類,他說中年文士會死,必有根據!
正欲出手教訓中年文士,寧凡卻擺擺手,道,“任厲,住手。我已為他解明生死,他既不聽,合該命絕,便是死了也怨不得他人。”
任厲是黑衣少年的名字。
寧凡在此住了一年,對黑衣少年已有所熟悉。
此子身上雖有痞性匪氣,卻也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徒。
此子口口聲聲喊他大哥,他聽得多了,便也不再理會了。
聽寧凡叫自己住手,任厲雖對中年文士不滿,卻也不敢出手教訓此人了。
他誰的話都不聽,偏偏對寧凡的話言聽計從、奉為法旨。
中年文士知道自己惹不起黑衣少年等人,雖然不滿寧凡胡亂解簽騙錢,卻也不敢生事,灰溜溜地走了。
不少旁觀修士都親眼目睹了寧凡解簽的過程,都與中年文士持相同看法,認為寧凡是在騙錢。
唯有於三簽目光凝重,隱隱看出寧凡解簽手法的不凡。
寧凡解簽,靠的不是天機之力,而是一種大神通,他於三簽無法理解的神通!
“或許,那個中年文士真的會死...”於三簽如是思索道。
十日後,一個驚人消息傳遍植柳城!
一名中年文士慘死家中,死因是遭人采補,凶手則是一株草妖!
那中年文士,正是曾尋寧凡解簽之人!
那草妖,是他所種靈藥所化!
草妖被植柳城的強者聯手滅殺,而寧凡解簽精準一事,已極快速度傳遍整個植柳城!
漸漸地,不少出海獵獸的強者,出門之前,都會來尋寧凡解一支生死簽。
無人知,在中年文士隕落的那一日,寧凡編出了第一個草環!
那個草環中,融入了中年文士的生死!
寧凡張口一吞,草環化作一道半黑半白的光芒,被寧凡一口吞入腹中!
而寧凡元神的生死道紋,在吞下草環的瞬間,多出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