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奕到了協同會那邊的時候才知道有些不湊巧,就這麼前後腳的工夫,葉共謙已經從協同會出去,安排要運往津東郡貨物相關事宜。
好在協同會裡麵的人也都認識邵奕,不管認識的是明輝先生還是章灼仙人,終究都是他們自己人。即便葉共謙不在他也受到了熱情的招待。
現在這幾個月下來,這座最開始破舊的小院子已經整個大變樣了,原本破爛不堪的圍牆早已經修葺好了,院子裡的小屋也都全部重新蓋過,目前是三座二層樓的木質建築,外形依舊以實用為主,看起來沒有那麼美觀,也已經是這邊最好的房子了。
邵奕走上二樓,喝著茶水,從高處看著協同會周圍其他院子,和過去相比,周圍的院落也開始不一樣起來,多好倒也沒有,不過顯然這邊的人們手裡有了些餘錢,房子有修繕起來,和邵奕第一次過來的時候相比,已經有了能住人的樣子。
就是稍微有一些吵。
沒辦法,現在這一塊地方自從有了養蟲子的技術後,家家戶戶都養起來雞鴨鵝,隻是數量多少的問題,在這個主要住著各類勞工的院落範圍內,都很難有個清淨。
不過還好,這次他來也沒有發現協同會研究出來怎麼便宜養豬的法子。
邵奕感到一陣心安。
“明輝先生,在看些什麼?”方旬作為陪同邵奕的書生,瞧見邵奕的表情變化,看到他們先生那滿意的模樣,臉上也浮起了笑容,一副期待明輝先生誇誇的模樣。
現在這裡能發展成這樣,也有他的一份功勞!
隻有葉共謙給先生寫信,所以過去也隻有葉共謙接受誇誇,他也想要!
方旬的表情太明顯了,邵奕當然不可能如他的願,他還記得這‘何不食肉糜’的恐懼!
放下手裡的茶杯,邵奕對著方旬淡淡地裝X道:“隻是看這白駒蒼狗在這浮生偷閒,你若有事無需陪我。”
“還未到酉時(下午五點),協同會的學堂不用開課,在下暫時無事,陪先生飲茶正好。”方旬喜滋滋地說道,完全沒有聽出來邵奕趕人的意思,還想著自己運氣好,正好趕上這個好時候。
邵奕眉頭一挑:“會裡居然還有閒人,稀奇。”
“先生應該知道我們新坊子的事。”方旬倒是解釋了起來,“先前我一直在弄新坊子的事,昨日算是都辦完了,今日得空能歇會。”方旬說完,忽然想起來什麼,背一挺直,興衝衝對著邵奕說道,“先生要不要去看看我們的新坊子,是共謙畫的圖,做出來怪有趣的。”
“算了,今日我不愛走動。”邵奕表示自己就是個宅,這個新工坊的位置和胰子坊不一樣,大約是因為規模比較大些,在這邊居住區弄不了,而是正經的租了個坊子來弄,從協同會這邊出發,走路要半小時呢。
方旬一想也是,但這不妨礙他想要在邵奕那邊秀一秀他們能力的這個小心思:“那我帶先生去看看新坊子產的擺件?”
邵奕聽了就有些疑惑:“這新坊子已經開始生產了?”葉共謙那家夥給他書信裡寫的預計日期可不是這個時候。
“還未,不過工具送到坊子後,大家就上去試了試手,先給那些零件定了個標準尺寸大小,幾日前已先弄了兩個出來。”說完方旬突然就鬼精鬼精地開始笑,神神秘秘地一副和邵奕說小話的樣子,“那兩個擺件全都被共謙拿去了,說是作為他提供圖紙的費用,一個都不給彆人,寶貝得很。”
“當初他畫這擺件圖紙就是這麼賊兮兮的,共謙他一從協同會回去,就點著燈開始弄,這麼走心的樣子,絕對是看上了哪家姑娘了。”方旬嘿嘿嘿笑著,“共謙就在他辦公的屋子裡,他這會不在,我帶先生你去瞧瞧。”
當然也就是瞧瞧而已,方旬沒有覺得這東西有什麼不能給人看的,最開始就是大家一起弄的,在眾目睽睽之下組裝起來,並沒有任何需要隱瞞的地方。
他們看得,明輝先生自然也是看得。
零件?標準尺寸大小?邵奕聽著方旬的話語感覺這些詞語有些耳熟,不過注意力很快就被葉共謙看上哪家小姑娘這件事勾了過去。
也是,葉共謙看起來比他現在還要大個幾歲,估計也有二十三四了,放在現代還小,但在這個時代絕對可以算是大齡未婚了。
葉共謙家中據說沒有什麼親人在世,過去又常年在外遊學,居無定所,所以之前暫未有娶妻生子的念頭,現在算是在京都城固定下來,有了協同會後估摸著葉共謙也覺得自己仕途無望?所以有了安家的心思也很正常。
邵奕看著方旬這一副興致昂揚要帶著自己去做賊找刺激的樣子,隨手拿起身邊一本書,輕輕在方旬腦袋上一敲:“若真是共謙要給人姑娘的,你就彆給他添亂了。”
受了訓斥的方旬捂了捂自己腦袋,想想確實他有些思慮不周,乾笑了聲沒敢再多說什麼,換了個和邵奕攀談的話題,與邵奕聊起來協同會給勞工們教學時候遇到的問題。
邵奕倒是在現代接受過十幾年的專業教育,但他並不是讀師範的,怎麼教人他不太清楚,但官方掃盲的經驗歸總係統的資料庫裡麵都有,方旬遇到的問題,自然後世掃盲的時候也都會有碰到的,對於邵奕來說還算挺好回答的。
他並不介意幫助協同會處理教育這方麵的問題,最好是這天下所有人都能讀書識字,開眼見到這天地真實的樣貌,若真的能這樣,那麼大邵這個封建王朝就很難能維持住了。
沒有人在有見識了之後,能夠接受自己是最底層受到壓迫,在彆人眼中連人都算不上的牲畜。
明輝先生到來自然是受到協同會裡頭很多人關注的,雖說方旬正好休息比較有空可以陪同,但是這也不代表其他人就完全抽不出來時間。
其他人抽空來吸吸明輝先生恢複精氣神的時候,就很自然地聽見了邵奕和方旬的問答討論。
協同會的書生們本就都做過義務教師,一些困難和疑惑誰都有,沒多聽多會每個來訪的書生,就開始陷入到討論之中,等到葉共謙回來的時候,發現協同會二樓他辦公室旁邊,一般作為會議用的屋子外頭走廊都擠滿了人,不管是書生還是協同會那些成員們,都圍在那邊嘰嘰喳喳不知道說什麼。
葉共謙看著上頭的場景,琢磨著好像並不是在吵架或是要打架的樣子,倒是像是他以前求學的時候見到的,私塾裡先生在裡麵教課,外頭交不起束脩的小孩偷偷趴在圍牆上聽的場景很像。
當然,那時候的場麵,完全沒有辦法和眼前相比。
腦袋上不住冒著問號,葉共謙逮著個路過的成員問道:“這樓上是什麼情況?”
“葉郎君回來了啊。”被拉住的成員仔細一看,驚喜地對著葉共謙說明了起來,“是明輝先生來了。”他們現在也跟著書生們這樣喊著邵奕。
葉共謙頓時恍然,臉上頓時浮起喜悅來,對著這位成員道了個謝,頓時腳步快了許多,沒一會就上了那座小樓的台階……
然後被堵在了去往二樓的樓梯半道上。
葉共謙:“……”
他從來沒有發現,原來他們協同會這個小院子裡居然有這麼多的人。
“你們手裡的活計全都做完了?”葉共謙嘴角抽了抽,對著前麵這人山人海的場景發出了詢問。
聽到背後那熟悉的聲音,這群山海回過頭來,驟然看到了葉共謙那張臉,人群恍若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教導主任一般大喊起來:“葉郎君回來了!”
這話音落地,就好像突然啟動了什麼程序一樣,一群人尖叫著刷拉拉四散而去,隻留下幾個人無辜地看著葉共謙,大聲為自己辯解:“葉郎君/共謙,我們現在是休息時間,沒有偷懶!”
葉共謙表情帶著幾分茫然,完全沒有反應過來這驟然寬闊的視野變化:“……我也沒說什麼的吧。”
他覺得自己還是挺平易近人的,怎麼他不過是問句話,大家是這樣的反應。
其他人聽著葉共謙低喃的話眼神飄移。
葉共謙凶倒是沒有凶,但是葉共謙作為協同會的領頭人就自帶威望屬性,再加上本身就是非常勤懇做事,把自己一個人當做三個用的,對於協同會的人來說在葉共謙麵前摸魚,那是一個非常恐怖的故事。
所以說,為什麼葉共謙這家夥的精力能這麼旺盛!!
他們其實也很努力的啊!
因為這些人的反應,葉共謙的表情變得有些鬱悶,但這些礙事的人回去乾活後,他倒是輕易地上樓了,這可能就是有得必有失吧……
走到那間小屋門口,葉共謙還沒來得及收拾自己的心情,就看到邵奕一隻手撐著腦袋,手肘輕輕倚著桌子看著他目光燦燦地笑著,葉共謙一怔,隻聽見邵奕帶著笑意對著他說道:
“共謙,你回來了啊。”
葉共謙緩一秒,才下意識回答道:“讓先生久候了。”
看到葉共謙這不在狀態的樣子,邵奕在心裡笑死了,對著係統吐槽著:[現在葉共謙肯定很尷尬,那些人的反應可太好玩了,就好像看到城管的攤販,不,攤販都沒有這麼速度的!哈哈哈哈。]
[他現在內心裡就是:先生我沒有,我不是暴君的啊!]
[那是,他先生我才是暴君!]邵奕模擬了下葉共謙的內心,把自己給逗樂了。
當然笑歸笑,邵奕還是沒有把葉共謙晾在那邊:“沒有久侯,我就是閒來無事,過來這裡看看。”邵奕想了想剛才那被圍堵的情景,歪了歪頭回憶了幾秒後,整理整理用詞委婉說道,“大家都很熱情。”
方旬還是那個熱情分子,邵奕話語剛落地,他就起來高興的拍了拍葉共謙肩膀:“剛才先生和我們說了很多學堂的事情,我都記下來了,回頭我撰寫成書給你看!”
葉共謙沒有對方旬這話有什麼特彆反應,倒是邵奕因為方旬這話頓了頓。
撰寫成書?
不過邵奕仔細一想,好像也是現在書生的基操了,儒家經典《論語》不就是這麼來的,在這個沒有板書而書寫也不方便的時代,老師口述學生心記,等課後自行回憶記錄就是很常規的行為。
每一次出門都能發現這些書生新的厲害之處。
“多謝。”葉共謙很自然的拍了拍方旬的肩膀,隨後對著邵奕問道,“先生可要留下來看看我們這酉時學堂?”
之前葉共謙也是有聽了一點剛才熱鬨討論的內容,葉共謙自然就認為邵奕對他們建設的學堂感興趣。
“不了,時候不早,我也該回去了。”邵奕拒絕了,他也不過就是本著來都來了的思想,過來協同會這邊看一眼,確認有沒有新的幺蛾子,看著一切正常,自然是要回宮,安心看看那夥書生收到那份書信後,是要怎麼樣改編了。
看出來邵奕並不是客套,是真的要走,葉共謙有些失望,不過他也沒有挽留,而是飛快對著邵奕說道:“先生稍等,我有樣東西要給您。”
有樣東西?
邵奕感覺好像知道了什麼,有好些什麼都不知道,好像有什麼分散的線索在他麵前,就差把它們串聯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