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即便是有督戰的監軍管束都不好使,因為這樣折騰人之後,連監軍都會跟著一起嘩變。
然後大將軍就聽到了更加不可思議的內容,他們要過雪山突襲西夷後方的決議還不是揚威將軍出的,而是底下伍長說的。
那支隊伍裡最底層都是伍長,在大將軍眼中和最底層服兵役的士兵們並沒有什麼區彆。
而且這個由最底層提議出來還能一路傳遞到軍隊最高級彆的揚威將軍耳朵裡,並且得到了同意,這事已經是聞所未聞的了。
之後那征詢整支軍隊的意見,一齊討論過雪山的種種困難並且逐一解決,大將軍覺得自己從頭到尾完全就是在聽一個魔幻的故事。
看著這二十多人甚至開始懷疑這些家夥們是不是來自西夷的細作。
好在這些人確實是有名有姓能在從軍的冊子裡找到人,尋了鄉親來認也確實是本人無疑,並且這二十人身後背著的棉花褥子,也真的暖和地仿佛能給人過雪山的希望。
——西夷那邊可沒有這玩意。
經過各方確認後,大將軍也隻能相信這麼魔幻的事情就是現實發生的,隻能大罵一聲表情不太好看地趕去前線,做好隨時迎接揚威將軍的準備。
大將軍還不敢把這事情往下吩咐,若是底下有人和西夷勾結,這支孤軍深入的四萬軍隊全都要完蛋。
損失了這麼多人,作為西都府最高的軍事管理者,大將軍是要負起很大責任,甚至因此被免職也是有不小可能。
隻不過凡事有利就有弊,有弊也會有利。
大將軍沒有想著這支奇襲的軍隊有多大戰功,畢竟不可能有隊伍在大老遠翻過雪山之後,還能有多少的戰鬥力和意誌去麵對西夷那樣凶殘的敵人。
可隻要這些人能順利讓西夷後方產生動亂,對於大將軍來說就是天大的好處了。
此後對麵西夷那邊的人肯定會疑神疑鬼,擔心再次出現後方偷襲的事,加上冬季已至,對麵主帥肯定會選擇停止戰事回去過冬的,如此持續許久的西線戰事也能平息下來了。
大將軍耐著心思在前線等了一天,等了兩天,期間迎接了數次來自西夷對他們防線的進攻,等到大將軍都在擔心是不是揚威將軍部隊出現什麼意外的時候,終於五天後,大將軍在西夷對他們防線發起不知道多少波攻勢時,看到了對方營地上燃起來的滾滾濃煙。
發愁了很多天的大將軍終於是暢快地笑了起來,把這憋了這麼長時間的消息傳遞下去,讓守衛的部隊集結起來做好迎接的準備。
大將軍覺得這就是結束了,已經達成目的了,但對於揚威將軍來說並不是這樣。
看著這些被偷襲了後方狼狽竄逃的西夷士兵們,那是再熟悉不過的景象了,麵對這西夷大軍,他們毫無畏懼地亮起了自己手中的鋼刀。
西夷這邊完全沒有任何準備,後方預備的士兵們甚至很多人手上都還沒有拿到兵器,就被殺戮的倉皇向著前線作戰的隊伍湧去。
這些從後方來的人直接衝散了前麵列裝好那些部隊的陣型,西夷的監軍怒斬了很多人也沒能阻止這些潰兵們對陣型的衝刷,反倒是因為自身的舉動被大邵這邊的士兵們發現了身份,一隻飛箭直衝麵門而去。
大將軍站在高高的城樓上看著那潮湧而來的西夷潰軍,以及在後方一會散開一會聚攏的大邵軍隊。
他們十多個人成一個陣型,四萬人愣是打出來十萬人的架勢,即便是有些西夷那邊有能力的將領飛速拉起一支能對抗的隊伍,也在這個陣勢之中整個被吞沒。
那是什麼陣型?大將軍仔細看著這十多個人的陣型,他確認自己過去從來都沒有見過。
大將軍立即就招來了來報訊的那二十多個人,然而他們看了之後也紛紛搖頭表示自己也沒有見過,並且很自然地說道:“這肯定是大家在休息時候新討論出來的,大家都打過西夷,肯定對西夷那邊的打法很了解的。”
對這份理所當然的言論,大將軍啞口無言,隻得認真看著下麵的情況,看著西夷那邊的陣型徹底亂了之後,立即下令讓城中的軍隊集結,出城對西夷的軍隊進行夾擊,並且迎接揚威將軍那邊的隊伍回歸。
最終西夷留下了三萬具屍體,其中大半並不是被大邵這邊斬殺的,而是被潰散的後方部隊衝擊之後,死於同伴的踩踏之下。
再加上西夷那邊各類被丟棄的重傷士兵以及俘虜,這一次偷襲和夾擊配合留下了西夷那邊軍隊近半的兵馬,此後西夷再也沒有能力再組織起來像樣的進攻,不管情願不情願都必然是要停戰,西都府已經可以提前撰寫捷報了。
而帶隊衝擊西夷後方的揚威將軍隊伍也付出了五千多人的性命,以及過半負傷的代價回歸了西都府內。
西夷終究和大貞那邊不一樣的,即便占了偷襲之利,隻要對方有緩過神來能有效組織起來一支隊伍,都是很強勁的存在,哪怕最終能將這些隊伍擊潰,流血犧牲都是不可避免的。
更何況在一開始偷襲過度順利和大貞國的情況過度相似,他們確實很多人都有些輕敵了。
但這樣的傷亡比在大將軍看來那是極為優秀的了,尤其是在那樣環境之下,這支軍隊還敢在數倍於自己的敵人麵前散開來,打出震懾人心的聲勢後,還能順利重新聚攏起來發起衝擊,這種對軍隊的指揮掌控的力度,即便是大將軍自己都不認為能夠做到。
“揚威坦言此戰功並非他所有,乃是他們四萬人齊心結果,其隊伍之中無上下之分,眾人皆與士卒最下者同衣食,臥不設席,行不騎乘,親裹贏糧與士卒分勞苦,無論冤屈意見皆可暢所欲言,眾人皆為隊伍中人,無所欺壓無所不公,作戰僅各司其職,而非高低上下。”
鎮北侯反複看著西都府大將軍這封信件裡描述揚威將軍為什麼會對作戰士兵有如此大掌控力的這段話,恍惚間看到的並不是那支在西都府大將軍看來神奇無比的隊伍,而是另外一個協同會。
京都城協同會內就是這樣的。
可用協同會的方法管理軍隊怎麼可能?
鎮北侯難以置信,在他心中軍隊就應該上下分明,這樣的架勢才能做到令行禁止,不讓那些士兵們生出亂子來。
但現實裡鎮北侯卻真真切切的看到這樣的事情出現了。
為什麼要擔心生亂?
隻要士兵們都深切認同自己是這隊伍之中的一份子,他們又為何要生亂?
一直以來鎮北侯他所尋求的,在最開始的時候就很直白地攤開在他眼前,隻是他完全否定了這個可能而已。
而這個在鎮北侯心中無敵的法子能在軍中推行開來嗎?
答案也很明晰。
不能。
鎮北侯看著那句‘無所欺壓無所不公’緩緩閉上了眼。
正如文臣隊伍之中稱不上清正廉潔一樣,軍中也不是什麼廉潔之地。
這軍中種種的欺壓和不公也正是其中利益所在,甚至有著愛兵如子美稱的鎮北侯自己,也都不敢說他在執掌軍隊的時候是清正廉潔沒有差池的。
現在之所以能出現這樣的隊伍,那是因為秦沛原本並不是武將體係裡頭的人,而分配給他指揮的都隻是一些無名小將,他們還沒有什麼資格做出多大的問題,所以秦沛能壓得下軍中逆反的情況,給予處罰,將這陛下心中的隊伍給弄了出來。
但若陛下所想的是在所有都府推行這樣的軍隊……
文臣們沒有太多的反抗能力,而且奉行天地君親師,也少有反抗的心思,即便是陛下肆意妄為也不會有什麼太大危險,但武將是真的可以舉起刀戟,直衝京都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