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話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客套,可寧遠知偏生還移開視線冷靜道:“好。”
他頓了一下,補充道:“那我留下來吃晚飯。”
媚天:“?”
她就隨口一說,怎麼還跟她僵持上了呢?
這晚飯她可是準備和弟弟去新出的聚食樓吃的,要是寧遠知也在這裡,那還怎麼去聚食樓?
媚天困擾極了,卻苦於不好直接開口趕人,咬了咬唇瓣,她朝站在身後的小翠使眼色。
小翠原本是不想說話的,小姐天天拿她背黑鍋,她也很艱難的。
可見她這個樣子,再想著大公子原本就是先提出要和離的,如今又賴在這裡不走也不知是幾個意思。
她心裡有鬱氣便一下子騰了上來,也不顧寧遠知的臉色了,直接大聲提醒道:“小姐,你忘了和大公子說了,我們晚上要去聚食樓吃飯的呀,怎麼好留大公子在家裡吃?”
媚天偷偷給她拋了個讚賞的眼神,這才有些為難道:“這······我竟忘了這事,大公子,真是不巧,不如這樣,改日我再留你吃飯吧。”
寧遠知靜靜看著她,臉上的表情仿佛寫著‘演技真爛’這四個字。
但媚天也狠了心了,管她演得像不像,她就是這麼個意思。
她裝作看不懂的樣子,也這般靜靜看著寧遠知。
倒是旁邊看戲的寧遠安輕輕咳了咳,伸手遮住唇角快壓不住的笑意。
他可是快笑死了。
這輩子也沒見過寧遠知這般模樣,果然還是他這便宜嫂嫂厲害,自莫家沒了之後簡直有趣了許多,這扶洲城裡的女人,他這嫂嫂該是獨一份了。
寧遠知和媚天靜靜的對視了許久,久到待客廳裡尷尬的氣氛都快溢滿了整個房間,他這才挪開了視線,依然平靜道:“確實巧,我本準備明日去聚食樓,既然如此,便一起去吧,算是我請客好了。”
媚天微微睜大了眼睛,啞口無言。
寧遠知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無賴了?
那個翩翩大公子去哪兒了?現在非要賴在她這裡吃飯?
“咳咳。”
寧遠安佯裝咳嗽打了個岔。
“即使如此,那兄長就一起去吧,嫂嫂不介意我們一起吃飯吧?”
媚天看著他兩許久,終是悶聲道:“不介意。”
便是介意難道還能趕他們出去不成?
索性一整個下午在待客廳裡也待了許久,既是同意了,媚天便也放棄趕寧遠知走的想法了,看著天色不早,她便著人去趕馬車,準備去聚食樓。
這次準備了兩輛馬車,反正她和小翠坐了一輛,另一輛就丟給了寧家兩兄弟,她的馬車走在前邊,至於他們兩兄弟坐在一輛馬車裡會如何想如何說那就不關她的事了。
路上,小翠安安靜靜的坐在她身邊,媚天則閉著眼眸養神,耳邊是車輪骨碌碌的聲音,有些讓人昏昏欲睡。
觀察屏幕裡,小閱子捧了一包瓜子一邊吃一邊思考為什麼寧遠知突然這麼在乎起莫微蘭了,實在媚天好像也沒做什麼啊。
難道幾句話加上次那個見麵有這麼大的威力?
他想不通。
不過他本來也不是人類,想不通也很正常,隻要媚天不抓他去睡覺,他現在什麼都可以接受了。
小閱子正想著這些,突然聽見媚天喊他:“小閱子。”
他趕忙把瓜子放下擠出笑容道:“主人我在。”
媚天溫溫柔柔的聲音仿佛一道清澈的泉水般悅耳。
她說:“把小表妹叫過來玩玩。”
“啊?”
小閱子愣了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他都不敢說些什麼,隻快速道:“我馬上叫。”
這方法倒是很簡單,隻要給那個小表妹一個消息,說寧遠知和莫微蘭一起在聚食閣吃飯,那位凶殘又柔弱的小表妹便會像一隻鷲鷹聞到血肉一樣飛快的撲過來,小閱子不擔心這個,他隻是好奇媚天好端端的把她叫過來乾什麼?這不是跟寧遠知聯絡感情的好時機嗎?
不過他隻是個AI,他沒有話語權的。
小閱子也不敢質疑媚天的想法,隻飛快的去實施了。
等媚天和寧遠知寧遠安到了聚食樓之後,媚天還特意帶了頂緯帽,遮得很嚴實,有點像做賊一樣,不僅沒有如往常一樣坐在大廳裡吃,還很罕見的訂了個包廂,看得寧遠安好笑道:“嫂嫂今日怎麼這麼防備,往日不是在二樓大廳裡嗎?”
因著男女大防沒那麼嚴重,所以女子在大廳裡吃飯並無什麼出格,也有其他貴族女子在大廳,更何況聚食樓這等酒樓通常都是富貴人家來的地方,比不得那些沒規矩的小店。
媚天卻橫了他一眼,依然防備道:“你哥哥不是在嗎?要是被人發現了,我可不想再成為扶洲城裡的閒談。”
寧遠知走在他們前麵,大約是聽見她這話了,他身形有些僵硬,可很快便恢複了正常。
寧遠安看了眼他的背影,唇角勾起隱晦的笑來。
之後媚天便也沒再說什麼,一行人平平靜靜進了包間,待小二將菜上齊都出去了,她才摘下緯帽,鬆了口氣。
寧遠知盯著她的緯帽看了眼,突然開口道:“你大可不必戴著東西。”
“那怎麼行?”
媚天皺著眉頭,解釋道:“萬一被人瞧見,大公子覺著對寧家有好處嗎?等著彆人說你我二人舊情複燃?”
寧遠知被她梗了一下,許久才緩緩道:“便是你戴著緯帽,該說的還是會說,到時候或許還會說我又有了新歡。”
這‘新歡’兩個字用得極妙,看來他也十分明白自己之前的那些爛桃花有多麼招人閒談。
媚天也不知道該如何回他這句話,想了一會兒也隻小聲道:“那大公子還非得和我們一起出來吃飯。”
這話聽起來像抱怨,實際上也確是如此,寧遠知唇角抿成一條直線,最後乾脆當沒聽到,沉默的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媚天見他這個樣子,還小心地同寧遠安拋了個眼色,反正不是什麼好眼色。
寧遠安卻隻笑著,也不回她。
幾個人開始吃飯。
桌間罕見的一片沉默。
大概是不知道要說什麼好,於是就隻剩下吃飯這個基本動作了。
寧遠知基本是食髓無味,看著便覺得他在想事情,寧遠安則有些懶散的夾菜,看戲的樣子,媚天倒是吃得認真。
吃了一半她還讚道:“這聚食樓味道真不錯。”
寧遠安笑著幫腔道:“難得嫂嫂喜歡,便多吃些吧。”
寧遠知則還是一片沉默。
媚天便沒看他,她看著寧遠安道:“弟弟你也多吃,這道龍飛鳳舞做得極好,比起皇宮禦膳恐怕也不逞多讓了,我看這聚食樓的大廚定是個世代名廚······”
她話還沒說完,包間的大門突然被人打開,一個身著嫩黃色衣裙的女子掩著唇角走進來。
她第一眼便看著寧遠知,帕子掩著唇角,眉間盈滿柔弱,身姿搖搖欲倒的樣子,活生生就是個纖弱得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娘子。
“表哥——”
聲音一開口便是欲泣的模樣。
媚天當即按著眉心對寧遠安小聲道:“我的天她又來了。”
這來的女子自然就是被小閱子一個消息炸過來的小表妹。
她眼裡仿佛看不見任何人,隻看得見寧遠知,一進門就想往他身上撲。
寧遠知眼疾手快的躲開,他原本就坐在媚天身,這一躲開,那柔柔弱弱的小表妹就順著力道撲到了媚天懷裡。
“表哥——”
她還在柔柔喚著。
媚天一臉懵逼的摟著她,目光不敢置信的看著寧遠知。
那模樣仿佛在說:你就這樣讓她撲到我懷裡?
寧遠知大概也沒想到會是這麼個後果,他極為尷尬的挪開視線,語氣嚴厲道:“寧柔,起來!”
小表妹被媚天摟了半響,這才感覺到不對,又聽到她表哥的聲音是從身後響起的,她顫巍巍睜開眼睛,然後就對上了媚天無可奈何的目光。
媚天清了清嗓子,柔聲道:“表妹快起來吧,彆摔著了自己。”
講真,小閱子在觀察屏幕裡差點噴了一屏幕的瓜子。
可在現實世界裡,撲錯了人的小表妹顯然愣住了。
過了好幾息,她才飛快從媚天懷裡爬起來,又想去尋了寧遠知繼續之前的動作。
寧遠知卻極為警惕。
他直接走到了寧遠安身後。
寧遠安滿臉的無奈,他一個看戲的,怎麼還牽扯上他了?
小表妹見撲不到人,隻好咬著唇瓣柔柔弱弱朝他們行了個禮,才道:“柔兒見過知表哥,安表哥,莫小姐。”
才行了禮,她又拿帕子拭在眼角,委屈道:“表哥,求表哥救我,柔兒知道自己做錯了,可那麗安郡主非要柔兒死才好,柔兒怎麼說也是表哥的妹妹,她怎能如此欺人太甚。”
她開始嚶嚶哭泣,聲音十分惹人憐惜。
這幾日媚天是過得平靜,但小表妹確實有些慘,麗安郡主被寧遠知拒絕,又是因她而起,簡直恨不得生撕了她,隻是小表妹的父輩確實對寧家有大恩,所以才這般護著,否則憑麗安郡主的勢力,早已把她不知如何了。
但此刻寧遠知沒有因為她的柔弱對她起半分憐惜。
這麼多年,又不是一兩個月,他實在厭煩了這小表妹。
見他不說話,那小表妹又哭著道:“表哥——”
聲音欲泣,聽得媚天都揪起了心。
這小表妹雖然性格是有點不得了,但說實話,模樣確實生得好看,聲音又婉轉,畢竟作也要有作的本錢。
此刻聽她這般委屈的聲音,媚天便忍不住道:“大公子,我看表妹也可憐,要不你······”
寧遠知頭一次露出無奈的表情看著她。
莫微蘭在想什麼呢?
在寧家這麼久,寧柔是個什麼樣子她還不清楚嗎?此刻還幫著她說話,不過哭了兩句難道她就心軟了?到底他是男人還是莫微蘭是個男人?
媚天見他這個表情,頗有些訕訕道:“表妹也確實可憐啊。”
小表妹大概見到她幫她說話了,很是懂眼色的靠上來,柔柔行禮,感動道:“柔兒謝過嫂嫂,柔兒便知,嫂嫂是心善的,一向最疼愛柔兒,萬不會讓柔兒遭了郡主毒手。”
寧遠知聽著她這話很有些不是滋味。
從前在寧府,怎麼不見你這麼親熱的喊嫂嫂?
可媚天似乎沒這麼覺得,她扶起小表妹,歎了口氣,真摯道:“表妹,你也知道,你哥哥他也是為難,長公主府不是寧家得罪得起的,不過陛下聖明,總不會讓著郡主亂來,你定是沒有性命之憂的,這點你且放心。”
小表妹繼續露出感動的神情,擦了擦眼淚,她突然道:“我這才知道,還是嫂嫂好,還好那麗安郡主沒進我家門,否則不知道要多難過呢,嫂嫂,不如你和表哥複合吧,柔兒也不求多了,隻求永生伴隨在嫂嫂表哥身邊,一直伺候你們。”
媚天突然住了嘴。
這小表妹好凶殘啊。
見著了麗安郡主的脾性,大概還是覺得她好,竟然還想她和寧遠知複合,然後再嫁給寧遠知當妾伺候他們。
小表妹大概還想說些什麼,那邊寧遠知已經實在聽不下去了。
他冷聲打斷道:“夠了,寧柔,你鬨夠了沒有?”
“表哥,柔兒實在是沒辦法了。”
寧柔又轉身看向寧遠知,還是那副柔弱的表情。
“難道表哥就任由郡主欺負柔兒嗎?柔兒的父親死之前將柔兒托付給表哥,可表哥卻不願為柔兒做主,便是不為柔兒做主,表哥便不想著表嫂嗎?”
她帕子掩著眼角道:“表哥表嫂原本多麼恩愛,就因為麗安郡主便被無情拆散,我這可憐的表嫂如今淪落到這般地步,表哥便一點也沒有憐惜嗎?你們夫妻多年,表哥真如此無情?”
她也不說自己了,就扯著媚天來說事。
媚天眼神有些茫然的站在一邊,看著她和寧遠知說話仿佛看著一場大戲一般。
反正寧柔說的人應該不是她吧,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原來這麼可憐誒。
在寧柔和寧遠知哭訴的時候,寧遠安不知何時走到她身邊,他輕聲笑著道:“嫂嫂,看來這小表妹比起麗安郡主還是更喜歡嫂嫂你啊。”
媚天聞言頗為無語的瞥了他一眼,隻壓低聲音道:“彆說話,看著就行。”
寧遠安也不反駁她,笑眯眯的繼續看大戲。
那邊寧柔還在哭。
哭了好半天了,眼見著滿桌子菜都要冷了,媚天抿了抿唇,試探道:“表妹······餓了嗎?”
寧柔的哭聲一頓,回過頭來看著媚天柔柔道:“柔兒不餓。”
說完她又繼續和寧遠知哭。
媚天又看她哭了一會兒,再次道:“要不還是先吃點東西吧?我看你哭得難受,不吃東西待會兒沒力氣了。”
寧柔哭聲又是一頓,這次徹底轉過身來看著她,露出極為感動的表情道:“表嫂——”
媚天怕她又衝自己哭,連忙指著桌子上的菜道:“先吃菜先吃菜,一邊吃一邊說。”
寧柔止了哭聲,柔柔答了聲:“嗯。”
然後她挨著媚天坐下,還是一副極為感動的樣子。
寧遠知在對麵看得臉都黑了,忍不住再次冷聲道:“寧柔,你有完沒完?”
媚天一看這姑娘又要哭,連忙對寧遠知道:“行了,大公子,你少說兩句吧。”
寧柔更是委屈的伏在她懷裡,露出一臉‘嫂嫂最疼我的表情’。
小閱子在觀察屏幕裡看得整個人惡寒極了。
這小表妹是個凶殘的女人,可關鍵是媚天也是個凶殘的女人啊,眼前這副場景看上去簡直像是兩朵霸王花睡在一起,實在是很嚇人。
不過小表妹坐下之後倒是沒有再哭也沒說什麼了。
媚天讓人又取了副碗筷,溫聲細語的開始給她布菜。
小表妹細聲細氣的吃著,偶爾還要說上一句:“表嫂真好。”
若是不知道前因後果的,恐怕真要以為她們之間親密無間,而莫微蘭最疼愛這個小表妹了。
總之這頓飯許多人都吃得沒什麼滋味。
個個心懷鬼胎,裡頭也沒一個真單純善良的人,直到這頓飯吃完,小表妹寧柔還依依不舍的和媚天告彆,這才被整張臉都黑了的寧遠知帶回去。
若不是家裡實在有緣由,恩情難報,彆說麗安郡主了,他自己都想弄死這小表妹了。
寧遠知甚至覺得自己能體會麗安郡主當時那種心情,簡直一股子氣憋在心裡說不出來。
倒是莫微蘭很奇怪,她竟然能習慣寧柔這等矯揉做作的女人,他從前真是輕視了她,就憑這一點,這位莫家嫡女絕對是個有大才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