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頭講過, 本朝的禮部尚書很會辦事,在了解此次祥瑞並非杜撰,而是確有其事後,他立刻下令, 讓下麵的官員將寺廟與大師好好保護起來, 閒雜人等不得隨意進出寺廟,以免打擾大師的修行。
如今,看到皇帝竟然決定微服出行、親眼去寺廟看看情況,禮部尚書不由得給自己默默點了個讚——幸虧自己提前清場, 否則那些鄉野村夫聽聞此事後紛紛湧去寺廟觀看祥瑞, 萬一衝撞到皇上該如何是好?到時候, 他們這些隨同出行的人, 都有可能被皇帝遷怒, 吃不了兜著走。
於是,在禮部尚書的周全安排下, 皇帝十分順利的爬上山,找到了那間傳說中的寺廟,然後被其破敗不堪的外表唬得愣了一下。
“安愛卿, 這……就是祥瑞降世之所?”皇帝不確定的詢問禮部尚書。
禮部尚書十分肯定:“回稟陛下,確是此地。先賢有雲:‘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必先苦其心誌, 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 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大師在此地修行,大約正合此意。”
皇帝恍然點頭,將信將疑。
——說實話,明明身為宰相幼子,卻偏偏在這種搖搖欲墜、似乎下一秒就要坍塌的危房寺廟中修行,皇帝著實有些懷疑傳說中的“左相愛子心切”是否當真屬實。
就在皇帝與眾大臣對著寺廟點評之時,孟暉也通過光球早早得到了消息,此刻正坐在荷塘邊,裝模作樣的入定。
“球球,你準備好了沒?記得過會兒要做什麼嗎?”這一段時間的努力,是成是敗便在此一舉,孟暉十分擔心自家係統會掉鏈子,忍不住最後一次叮嚀。
“放心放心,暉暉你都說了好幾遍了,我的記憶力還沒退化成金魚!”光球在他身邊一蹦一跳。雖然有些不耐煩,但它也能看出自家宿主的擔憂,還是配合的耐心重複了一遍,“等到皇帝他們要看到你的時候,我就往你腦袋頂上打一道光,務必讓你已經非常閃亮的腦門比電燈泡還要晃眼。然後,我再用3D投影技術,在你周身投影一朵巨大的、華麗的、盛開的蓮花,停留兩三秒就行。”
“……行吧,就這樣吧。”雖然不是很滿意自家係統那見鬼的形容詞,但見它知道要做什麼,孟暉還是勉強允許了它用詞上的錯誤。
說話間,皇帝一行人已經穿過同樣破敗的寺院正殿,踏入了後院。然後,當他們望向荷塘處的第一眼,便被那突然綻放的佛光刺得幾乎睜不開眼。
虛虛眯著眼睛,眾人隻看到那在漫天金光中端坐的身影,看不清具體模樣,但僅憑那一身氣度,便令人心悅誠服,仿佛看到臨世的佛祖。
大約數息之後,金光這才逐漸散去,就在眾人以為神跡到此為止、剛想要上前見禮時,他們竟又看到一朵巨大的淡粉色蓮花在年輕僧人的周身緩緩綻放,映襯著僧人那俊美出塵、端莊慈和的麵孔與身後滿塘怒放的荷花,竟比之禮部尚書讚文內描述的景致還要美不勝收。
隻可惜,此番奇景也同樣轉瞬即逝。須臾間,那粉色的蓮花便帶著盈鼻的荷香悄然隱遁、杳然無蹤,仿佛從來不曾出現。
無論是皇帝大臣還是侍衛太監,此刻都站在院門口一動不動,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生怕打擾了接下來的奇景。隻可惜,他們屏息凝神半晌,卻沒有再等到那令人驚歎神跡,隻看到合眸打坐的年輕僧人緩緩睜開眼睛。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仿佛蘊藏著全世間的仁慈憐愛,又似乎淡漠平靜、無喜無悲,那眸光睿智而透徹,宛若滄海桑田、人間百態,儘收眼底。
皇帝隻是與那雙眼睛對視一眼,便感覺靈台一陣清明,周身為之一輕,一切紛紛擾擾的俗務煩惱悉數消散,神清氣朗。
“末學蕭氏,拜見玄臻大師。”片刻的恍惚之後,皇帝主動跨前一步,在身後眾人驚駭的目光中朝年輕的僧人深深拜下。
年輕僧人似乎被嚇了一跳,連忙從蒲團上起身,雙手扶住皇帝,微微一笑——那笑容中甚至還帶著幾分少年人的稚嫩青澀:“居士大禮,小僧可受不起,萬萬不可如此。”
“末學對大師心悅誠服,理應行禮。”皇帝並未繼續堅持,他在青年僧人的攙扶下直起身,眸中真誠,口中卻一針見血,“大師不願受末學之禮,莫不是看出了末學的身份?”
“確實。”年輕僧人輕輕頷首,“居士周身龍氣四溢,有真龍之相,小僧自然不敢令真龍彎脊。”
皇帝哈哈大笑,反手握住年輕僧人的手,隻覺得指尖細膩棉軟、觸手生溫:“大師,還請隨朕一同入宮,為朕宣講佛法!”
年輕僧人麵上微有遲疑,隨即便很快欣然應諾。
皇帝大喜,連忙與僧人攜手出了破廟,殷切討好:“大師所住之處著實簡陋,朕立刻派人過來修葺寺廟,為佛祖重塑金身。大師若有什麼需求,儘管向朕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