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孟暉暗暗思考該如何引導太子表現出更多讓自己熟悉的方麵時, 離涼亭不遠處的禦花園小徑中,轉出了兩個高挑的身影。
注意到來者, 孟暉這才想起自己目前的主要任務是扶助太子登臨帝位、而此次來禦花園也是想借機“偶遇”皇子。定了定神,他暫且將太子的“扒皮計劃”丟到一邊, 強打起精神應對來客。
雖然在佛宴中並未關注, 但孟暉卻是仔仔細細研究過光球的錄像的, 自然一眼就認出這兩人是皇貴妃所出的四皇子與淑妃之子五皇子。
兩位皇子同樣是人中俊傑, 四皇子溫文爾雅,麵含笑意, 而五皇子則稍稍跳脫, 微微揚起的下巴像是隻驕傲的小孔雀,仔細看去, 五官倒是與原身有著三四分相像, 不愧是有血緣關係的表兄弟。
看到涼亭中的孟暉和太子, 兩位皇子都露出了恰到好處的訝然和驚喜,雙雙迎上前來行禮。
太子端坐不動, 隻是微微頷首, 淡笑著喚了聲“四弟、五弟”。而孟暉則站起身, 雙手合十,朝兩位皇子鞠躬問候。
“我們二人剛剛從母妃宮中出來,沒想到遇到大哥與玄臻大師,當真是太巧了。”四皇子微笑開口,邁步上了涼亭,“大哥與大師這是在對弈?”
說話間, 他看向尚未收攏的棋局,剛想評判誇讚一二、借此加入兩人的行列,卻不曾想竟看到了一出形勢一邊倒的棋局,原本打好的腹稿頓時被現實統統打散。
麵對這樣的殘局,哪怕四皇子如何長袖善舞、舌燦蓮花,也著實找不出對弈雙方都不會得罪的讚揚詞彙,接下來的話自然被硬生生噎住。
見四皇子看著棋局沒有說話,五皇子有些好奇,他原本對棋局沒什麼興趣,此時卻探頭看了眼,頓時“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太子的棋風銳利狠辣,極有辨識度,兩位皇子一看便知那張揚跋扈的白子必定是太子一方,而那被殺得七零八落的黑子,自然就要歸屬於玄臻大師了。
兩位皇子原本還擔心太子與玄臻大師走得太近,畢竟昨日佛宴,太子將玄臻大師捧得極高。但現在看這將黑子揍得片甲不留的白子,兩人的擔憂卻稍稍平緩了幾分——倘若太子的確想要討好玄臻大師,應當不會如此不留情麵。
兩位皇子對視一眼,紛紛調整了自己的思路。
太子不喜佛法僧侶,這是整個前朝後宮都知曉的事情,而他也從來不屑於掩飾。先前安排佛宴時將這位玄臻大師捧得過高,大約是捧殺之意,若非玄臻大師卻有本領,恐怕在佛宴之後要受人詬病;至於後麵暗示禮部尚書宣讀讚文,也是借機提醒皇帝玄臻大師與左相之間的關係,暗示皇帝要在明麵上斷了他們沆瀣一氣的機會,使得五皇子一黨錯失與大師的親緣,也讓大師失去左相的助力。
——如若換成這個角度,一切倒也說得通了,而且從最後的結果來看,除了讓大師出醜之外,太子的目的也的確順利達到了。
當然,這一切隻是他們的猜測,目前太子態度不明,兩人也不敢妄下定論,隻不過順口挑撥一二倒是一件美事。
五皇子有著一張娃娃臉,兼之尚未成年,大多數時候都以活潑直率、口無遮攔的麵目示人。此時,他笑彎了眉眼,看向太子的目光全然是弟弟對於兄長的親近抱怨:“大哥也太過不留情麵了些!大師慈悲為懷、棋路圓潤包容,哪裡經得住您這一把一把的尖刀往死裡割?”說完,他又扭頭看向孟暉,含笑誇讚,“大師這一局棋,當真應了那句‘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了。”
五皇子表麵上隻是評價棋局、揶揄自己的兄長,實際上卻暗指太子棋如其人、狠戾凶悍,宛若修羅地獄。玄臻大師與太子對弈,就宛若佛陀入地獄度化厲鬼,明明一片慈悲心腸,卻被不懂感恩的鬼怪弄得傷痕累累。
麵對五皇子暗示自己不可與太子相與,孟暉一臉坦然,似乎根本沒有聽懂,隻是微笑歎服:“太子殿下棋力深厚,小僧遠遠不及。”
而太子則微微挑眉:“既然五弟舍不得大師入地獄,那不如你來舍這個身,與孤對弈一盤?”
五皇子並不失望孟暉對於自己的挑撥的無動於衷,但聽到太子的邀請,他卻一臉菜色:“這、大哥,弟弟不善下棋,與您對弈便免了吧。”
“既然不善下棋,那就更需鍛煉。”太子朝旁邊的啟銘示意一眼、讓他收拾棋子,隨後朝自己對麵、方才孟暉坐著的位置指了指,語氣命令,“坐。”
太子占了儲君的位置,算是半個“君”,而且又是兄長。其餘幾位皇子在他麵前既是弟弟也是臣子,於情於理都不能隨意駁他的臉麵——誰知道這位霸道的太子會做出什麼來為自己出氣?
五皇子嘴角微抽。他自然可以借口有事要辦轉身離開,卻又不甘心錯過此次與玄臻大師相處的機會,最終隻能咬牙坐了下來,同樣執起黑子。
至於孟暉與四皇子,則在另外兩個空餘的石凳上麵對麵落座。
五皇子的棋術比之孟暉還遠遠不如,自然更加不是太子的對手,而太子在麵對自己這位弟弟的時候,下手比之麵對孟暉還要果斷狠辣,沒下上幾步便逼得五皇子左支右拙、丟盔卸甲。
五皇子自然不想在玄臻大師麵前輸得如此慘烈,更何況在下棋之時,太子還半是玩笑半是感慨的朝大師說了一句,表示五弟自小由名家教導,棋力竟還比不上大師獨自一人鑽研棋譜,當真頗為不成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