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主名叫年康樂, 從名字就能看出,為他取名的長輩希望他能夠健健康康、快快樂樂。隻可惜, 這樣美好的願望卻注定與原身無緣。
原身的母親年氏是個大美人,他的父親年翔飛也是英氣俊朗,兩人生出的孩子樣貌自然不差。隻可惜, 原身的心疾實在是太嚴重了,身體瘦弱如皮包骨頭、滿麵病容,嘴唇還泛著青紫色, 打眼一看十分像是頹廢係非主流, 與正常人的審美天差地彆。
可以說,這簡直是創了孟暉附身身體的顏值低穀了。
攬鏡自照半天, 孟暉歎了口氣, 開始思考這個世界的任務。
氣運之子現在距離他十分遙遠, 光球隻能隱隱探查到對方正位於他們的東南方向, 卻無法判斷具體地點。為此,孟暉專門翻出原身屋子裡的地理圖鑒尋找半天,猜測對方很有可能是在淄市——那是個位於沿海的巨型商貿口岸,貫穿全國的“母親河”也由此入海, 故而經濟十分發達, 堪稱兵家必爭之地。倘若氣運之子想要發跡,是絕對不可能放過這個城市的。
說起來,自家係統在進入世界之時對於氣運之子的定位,如今已經越來越模糊了。
最開始,孟暉進入世界後附身的身體, 都距離自己的任務目標極近——不然,他第一個世界也不可能恰好趕到,順利撿屍了差點病死的鄭文睿。而接下來,似乎每一次進入世界,孟暉距離任務目標的位置都會略遠一點,但這樣的變化並不明顯,也不曾引起孟暉與光球的注意。
直到最近的幾個世界,這樣的改變卻令人無法忽視了。第七個位麵,孟暉與薑疏朗還身處同一個城市的市區,第八個位麵,他進入世界的位置就被移到了蕭堯所在京都的偏遠郊區,而這個世界更加誇張,他們已然身處兩個城市。
孟暉覺得,這似乎也是由於“氣運之子”越來越強大,已經逐漸脫離了主係統掌控的原因。
由於自己這副糟爛身體,恨不得將他關在溫室裡的家人肯定不會同意他跋山涉水前往淄市,所以關於尋找氣運之子這件事,孟暉不得不從長計議。
所幸根據他的推論,現在的氣運之子應該可以獨立應付世界意識的打壓了,那麼孟暉也不必急急忙忙、不顧自己安危的趕過去幫忙。
眼下比較重要的事情,就是儘量調養這具體弱多病的身子,然後思考一下該如何讓原身的母親接受那些女性應當獨立自主的新思想。
最近一段時間,孟暉也稍稍試探了一下年氏對於新思潮的態度,但結果卻並不算好。對於這些令夫君與自己離心、甚至想要拋棄自己的新思想,年氏簡直深惡痛絕,倘若不是自己的兒子強烈要求想要看一些進步刊物,年氏是決計不會讓這些東西出現在自己的視線範圍之內的。
當一個人發自內心的拒絕、厭惡著某種東西的時候,哪怕那樣東西是正確的、有益的,也根本不可能被接受。所以,對於改變年氏,孟暉根本無從著手。
——他果然還是更加喜歡那些複仇的任務啊,充當傳播愛與自由的小天使什麼的,孟暉是真心做不來的。
在試探完年氏對於新思潮的接受程度後,孟暉又開始試探她對於年翔飛的態度。
年翔飛是一個才子,經常在進步書刊上刊登一些鴛鴦蝴蝶、才子佳人的新體詩和散文。對於這些詞句優美的詩文,沒有什麼文學素養的孟暉是欣賞不來的,不過,這卻並不妨礙他對此展現出虛假的欣賞,
由於身體瘦弱,孟暉的手腕也沒什麼力道,仿照原身寫出來的字跡清秀綿軟,倒是頗為契合這些風花雪月的詩文。當年氏進到屋內,就看到自家兒子正對著進步刊物謄寫一首新體詩,下意識便皺了皺眉。
輕手輕腳的來到孟暉身後,年氏剛想要開口讓兒子休息一下,就看到宣紙最上方、被孟暉刻意放大了幾分書寫的“年翔飛”三字。
頓時,年氏便閉上了嘴巴,怔怔的出著神,看孟暉慢慢悠悠、認認真真的將整首詩寫完。
年翔飛出身地主階層,家裡很有錢,否則也不會被送去新式學校學習。而能夠門當戶對嫁入年家的年氏自然也出身不低。她年少時跟著女夫子學習了一段時間,卻礙於“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思想,僅僅隻是認了字便不再深造,轉而去學些女戒女德、女紅女工。
對於年翔飛所寫的曖昧朦朧的詩文,年氏每個字都認識,連在一起卻不解其意。由於丈夫以沒有共同語言為由想要休棄自己,年氏十分傷心,也曾試圖學習、理解這些丈夫喜愛的東西,但她文學水平不高,進步極慢,又很快被丈夫帶回家的新歡傷透了心,徹底放棄了最初想要學習的打算,轉而對這些東西厭惡透頂,避之唯恐不及。
然而,看著兒子謄寫丈夫的詩文,年氏又不由想起了那些徹夜研讀的日子,一時間不由有些心神恍惚。直到孟暉放下毛筆,扭頭安靜的看了她半晌,年氏這才回過神來。
“樂兒,你身體剛剛恢複,怎麼就下床練字了?快點回床上休息吧。”抬起手,撫了撫孟暉瘦削的麵頰,年氏十分擔憂。
“沒事的,娘,我躺了這麼久,感覺全身上下都僵了,就想下床活動活動。隻是坐著練字而已,不妨事的。”孟暉笑著握住年氏的手,將視線轉回桌上的宣紙,“娘,兒子讀詩給您聽吧,就讀父親的詩。”
年氏從來不會拒絕兒子的話,此時儘管心情矛盾,卻依舊還是點了點頭,順從的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
孟暉清了清嗓子,開始念誦原主父親的詩文。由於中氣不足,孟暉的聲音很是低柔,但卻十分悅耳動聽。即使年氏聽不太懂,臉上緊繃的神情也還是逐漸舒緩下來,甚至露出了些微的笑意。
一首詩很短,轉瞬間便念完了。但孟暉卻並沒有停止,而是話鋒一轉,開始為年氏品讀這詩的含義。
雖然不會寫詩,但分析點評一首情詩,孟暉還是能夠做到的。晦澀朦朧的詩文在他的講解下很快便清晰明了起來,年氏聽著孟暉的解釋,整個人都有些癡然,不由想起了剛剛嫁於年翔飛之時。
那時,年翔飛尚未離家求學,兩人樣貌出眾,又是新婚燕爾,著實恩愛甜蜜了一段時間。也正是由於曾經的這一段情,使得年氏將心牢牢拴在了年翔飛身上,得知丈夫另有所愛時才會倍受打擊、幾欲崩潰。
回憶起曾經丈夫對自己的柔情繾綣,又想起不久之前他看自己那冷淡輕蔑的目光,年氏心中酸澀一片,卻依舊還是強打起精神,朝著自己的兒子溫柔微笑:“樂兒真是好厲害,懂得真多!娘原本看不懂這些詩文的,但是聽樂兒一講,就全都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