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兒子的回答模棱兩可, 但既然他說沒問題, 對於兒子充滿信心的張箋茹也放寬了心, 不再插手兒子與魏元帥之間的事情。而第二天, 致力於還清欠款的她就興衝衝的跑去找了魏珊珊。
至於張箋茹與魏珊珊之間發生了什麼,孟暉就沒有過問了,他隻知道張箋茹還錢失敗, 回到家的時候又是開心又是失落。
在拿到了一大筆撫養費後,張箋茹底氣十足、昂首挺胸的邁入新的生活,繼續自己在護士班的學業。
由於魏崇穩與魏珊珊的庇護, 也由於“被迫”離婚的張箋茹處於值得同情的弱勢地位, 所以她與年翔飛那攤子破事兒並沒有妨礙到張箋茹的日常生活。大家在談起這位女士的時候隻是憐憫的唏噓感慨一番, 而更多的注意力則都放在了年翔飛與周家那邊。
比起徹底擺脫泥沼的張箋茹, 年翔飛那邊可就沒有這麼輕鬆了。
先前, 年翔飛就因為魏崇穩的一番嘲諷而被推至風口浪尖, 引起諸方論戰;風波尚未平息, 就又來了一出棒打鴛鴦、勞燕分飛的戲碼,讓整個淄市人看了場熱鬨。
其實,若深論起來, 這些隻不過是男人的風花雪月, 算得上一時笑談, 卻稱不上真正毀人清譽的醜聞。畢竟男人風流自古有之, 特彆是不少名士才子們,都多多少少有一些紅顏知己,十分享受紅袖添香的瀟灑恣意。
然而,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對於一個男人而言就不可能隨隨便便一笑而過了。
俗話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年翔飛在周德升的逼迫下向自己的前妻下跪,這對於一個男人、對於一個讀書人而言,簡直就像是被打折了脊梁,是無法饒恕的侮辱。
倘若年翔飛在強權壓迫下不得不下跪,事後卻能幡然醒悟,與周德升劃清界限、替自己討還公道,那麼廣大文人還會站在年翔飛一邊,幫助他唾罵滿身銅臭、汙濁不堪的周德升。但讓讀書人寒心的是,年翔飛非但沒有站出來責罵周德升,反而灰溜溜的跟隨對方離開,宛若一隻被訓練得聽話又馴服的家犬。
這一番懦弱卑微的表現,簡直是踩中了文人們最無法忍受的那一個點,讓年翔飛費儘心思建立起來的孤高才子形象轟然坍塌。哪怕是那些對魏崇穩不屑一顧的讀書人,也不由得感慨魏崇穩那句“年翔飛不堪為男人”的評斷簡直精準至極。
遭遇強權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在強權之下彎腰,心甘情願的成為強權的走狗——到了這個時候,你就隻是一隻狗,而非一個人了。
恨其不誌,怒其不爭。一時間,那些牙尖嘴利的文人們甚至都忘記要批駁周德升折辱讀書人的做法、忘記思考周德升這樣行動背後的深層次原因,而是一致將口誅筆伐的矛頭指向了他們之中的叛徒年翔飛。指責他已經放棄了文人的氣節與風骨,甚至放棄了男人的骨氣,成為一隻舔著主人腳底板、隻求主人扔下一根肉骨頭填飽肚子的牲畜,可笑、可悲、可歎、可恨。
甚至,不隻是那些眼裡揉不得沙子的文人堅持與年翔飛劃清界限,恥與之為伍,就連周德升的生意夥伴們看到年翔飛時,眼中也全是玩味嘲笑,興致勃勃的看著這位曾經自持才華便眼高於頂的大才子落下神壇。
不久之前,年翔飛以為自己被樹立典型、風流韻事四處傳揚就已經是最為難熬的時刻了,但現如今,他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如墜地獄。
其實,年翔飛也是有骨氣的,對於周德升壓著自己向前妻下跪的做法,他亦是恨得目眥欲裂。然而,年翔飛的骨氣卻抵不過現實的壓力。
一麵是懷著自己孩子的戀人苦苦哀求,一麵是有財有勢的周德升虎視眈眈,年翔飛清楚的知道,倘若自己不想“妻離子散”,不想在淄市混不下去、灰溜溜的滾回愚昧落後的家鄉,那麼最明智的選擇就隻能是咽下這口惡氣,順從周德升的安排,成為這位大商人真正的女婿。
這樣的選擇的確是明智的,但年翔飛卻忽略了其他文人對此的抗拒——他們並不會管你是否有苦衷,隻要你的行為丟了文人這一群體的臉麵,他們就絕不會輕易饒恕。
最初,年翔飛還能告訴自己“忍字頭上一把刀”,告訴自己這種被人指指點點、唾罵嘲諷的日子終將會過去,但一層又一層的重壓幾乎讓他的意誌崩潰,忍耐到極致,就是無法控製的爆發。
年翔飛不敢向掌握自己生殺大權的周德升發泄,隻能將自己的痛苦憤怒傾瀉到周玲雲身上。而周玲雲又是何等的驕傲敏感,她原本便對年翔飛心生不滿,因棒打鴛鴦後重新燃起的熱情很快便在年翔飛的冷臉與怨憤中煙消雲散,日常爭吵一日勝過一日。
年翔飛責罵周玲雲的父親以權壓人,周玲雲嘲諷年翔飛懦弱無能,美好的愛情被殘酷的現實汙染,剩下的隻有一地雞毛。
——隻可惜,無論如何爭吵、如何敵視對方,事情鬨到如今的地步,他們兩人卻隻能像是兩隻被綁在一起的刺蝟,刺傷對方,也折磨自己。
至於強迫他們必須捆綁在一起的周德升,日子也並不好過。
雖然在被臭罵一頓後,魏崇穩好歹鬆口,通過了周德升手中積壓貨物的水運申請,但周德升不僅送給張箋茹一大筆財物,還被這一出鬨劇帶累的名聲一落千丈,可以說賠了夫人又折兵。
在發現年翔飛與周玲雲小倆口到現在還吵鬨不休,而周玲雲竟然還敢到他麵前告年翔飛的狀,周德升不由又氣又恨,派人將年翔飛狠狠教訓一番,反而讓年翔飛積聚的不滿越發膨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