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1 / 2)

嚴格來說, 《三千年前》其實是沒有結局的, 這個纏綿了近三千年的故事隨著作者尤妮絲的過世戛然而止,這本書的最後一段,正是女主人公坐在哈德遜河邊,身上披著一件陳舊的羊毛毯子,近乎呆滯地望著隨著天色漸亮而逐漸變得繁忙的東河河濱,她突然想起來自己擁有者無休止的生命,而自己這看不見儘頭的未來,將充斥著這樣忙碌卻與她無關的早晨。

故事就在這裡結束, 沒有人知道作者最後是否會讓男女主人公錯過幾千年後再次重逢。

百年來,許多讀者都對這個結局頗有不滿,甚至有一些文筆不錯的女孩子在感傷一番之後, 紛紛提筆,寫出了自己理想中的結局。這些再創作故事原本隻是在《三千年前》的粉絲圈內由粉絲們傳閱自娛自樂而已, 沒想到《朗讀者》的《三千年前》朗讀節目臨近尾聲時, 那位與《三千年前》作者同名的女主播突然宣布, 最後一期節目,將朗讀由她自己所寫的《三千年前》結局。

這個消息在粉絲圈內猶如炸雷, 眾多粉絲紛紛湧入女主播尤妮絲的推特裡,跪求女神不要給他們發刀。

而這個時候的尤妮絲,正皺著眉,將自己剛剛從亞馬遜網購到手的鵝毛筆放在台燈底下翻來覆去地看, 然而嘖嘖搖頭:“這根本不是正宗的鵝毛筆……”

“你要怎麼正宗的鵝毛筆?”剛剛出完任務的娜塔莎穿著緊身皮衣,抱著雙臂站在尤妮絲身後, 居高臨下地望著她,“我現在已經很少見到還用手寫並且還一定要用鵝毛筆和羊皮紙來寫的人了。”

尤妮絲將台燈的燈光調得更亮一些,一臉勉強地用這支新的鵝毛筆在羊皮紙筆記本上寫下幾個俏麗的英文字體,然後說:“娜塔莎,你不懂,這是我的堅持。”

“就跟一定要用高腳酒杯喝血一樣嗎?”

“當然。”尤妮絲抬起下巴,為自己奇特的進食方式而自豪。

她寫下一段話之後,又抬起頭來,回過頭看向娜塔莎:“你剛出完任務,不去你宿舍裡泡個澡,怎麼跑來看我寫了?”

娜塔莎也揚了揚下巴:“我想做真正的《三千年前》結局的第一個讀者。”

尤妮絲笑了笑,搖了搖頭:“不好意思,你不是。”

娜塔莎眯了眯眼睛。

“第一個讀者當然是男主角啦。”尤妮絲朝她眨了眨眼睛,“在我還沒有將它付諸於文字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結局。”

娜塔莎彎下身,湊到尤妮絲麵前,仔仔細細地看了看她,在盯得尤妮絲一頭霧水的時候,又站直了身體,笑了一聲:“看來是所有女孩子都想看到的結局?”

尤妮絲挑了挑眉,又轉過身來,頗有些生疏地在羊皮紙上又寫了一段話,然後一手托著下巴,聳了聳肩膀:“大概把。”

她語氣裡雖然聽不出什麼,但手中的筆卻行走得極為輕快,她那個放在立式鋼琴上的收音機正放著一個稍嫌單薄卻另有韻味的女聲,唱著與愛人駛離城市,在螢火蟲的包圍中,伴隨著愛人的心跳聲翩翩起舞,她手中的筆一劃,帶著淡淡香味的墨水,在深棕色的紙張上,寫下了一句“雖然他沒有心跳”。

“雖然他沒有心跳,但我亦能感受他堅硬而冰冷的胸腔中仿佛火山岩漿翻滾著的熱情,我用手輕輕觸了觸他的胸口,然後將耳朵貼在上麵,他將我抱在懷裡,然後說著這些年來,每次尋找我時失望而歸的心情。兩千多年以來,我隻為了我的寂寞而痛苦,卻忘了痛苦的遠不止我一個人。他一個人站在為我布置的屋子裡,每天在窗台上放上一瓶剪好的玫瑰花,將我的畫像就放在他抬眼可及的地方,他的身邊全是我,卻都沒有我,他說原來的滿腔愛意經過漫長歲月的煎熬,也快要變成了恨,再見我時,他除了狂喜與不敢置信之外,竟然是想把我關起來,關在他的身邊,關在他隻要睜開眼便能看見的地方,而未來的日子,他將再不會閉上眼。”

“但是他知道,他不能。”

“他在我耳邊輕聲說,隻要想一想再次失去,就會痛苦得要發瘋,所以他將心中那些陰暗的想法悉數埋藏,然後小心翼翼地靠近,就像是我們小時候第一次見麵時的那樣,忐忑卻又帶著期許地觸碰我的手,在我沒有反對時,又試探著再進一步。”

“‘兩千年,我學會了很多事情。’他說,‘我學會了,怎樣公平而坦誠地去愛。’。”

尤妮絲讀完自己寫的這一段,卻沒有收到任何回應,她回過頭,卻見娜塔莎靠在她的雙人沙發的靠背上睡著了,她紅色的頭發有些淩亂地遮住了臉頰,微微閉上那雙惑人的眼眸後,能非常明顯地看見她眼下的黑眼圈。

她剛剛出過一次任務,超過七十二個小時沒有得到完整的睡眠了,並且還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傷。雖然黑寡婦是眾人口中無所不能的超級英雄,可歸根結底,她是娜塔莎.羅曼諾夫,她也還是一個人類。

尤妮絲呼出一口氣,將台燈的燈光調暗,然後站起身來,將收音機關掉。

收音機的開關剛發出輕微的一聲“哢嗒”聲,她就聽見陽台上傳來一陣風聲,她扭過頭,看向陽台處,除了被風吹得輕輕晃動的窗簾,便沒有任何東西了,她索性將鵝毛筆插回墨水瓶裡,然後將墨水瓶壓在那一遝羊皮紙上,然後慢慢走到了陽台前。

深夜的布魯克林,有著路燈著色,有著夜車加聲,更有著樓底下時有時無的腳步和咳嗽,增添幾分今夜無人入眠寂寥,遠處的布魯克林大橋被燈光渲染得華麗非常,在夜空中極為耀眼。

她倚在窗前看了看,然後聽見幾聲細微的風聲,以及羊皮紙張被翻動的聲音。

她猛地扭過頭,隻看見書桌前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正借著昏暗的台燈燈光,翻著她的那幾頁稿紙,她快步走了過去,還沒把那幾頁稿紙搶回來,便先被對方一把拉進了對方冰冷而堅硬的懷裡。

好在她也是吸血鬼,也足夠堅硬,才沒有因為磕著下巴而叫起來。

來人穿著黑色的西服,依然是正規過頭的三件套,西褲燙得筆直筆直的,棕色的皮鞋亮得幾乎能用來當鏡子。

尤妮絲想翻個白眼,不過還沒翻過來,便先聞見他身上一股淡淡的玫瑰香氣,她頓了頓,然後說:“你怎麼能隨便翻我的日記。”

“你說過的,男主角早就知道結局了,我看一看我知道的故事結局有什麼不對嗎?”對方仍是柔得能掐出水來的聲音,隻不過說出來的話卻分外的討打。

尤妮絲終於還是把白眼翻了出來。

“我有說過這些話嗎?”阿羅問。

“沒有。”尤妮絲木然道,“藝術加工。”

阿羅悶悶地笑了一聲:“看來有讀心能力的人應該是你才對。”他用帶著白色手套的手輕輕婆娑著尤妮絲的頭發,“竟然把我的心裡話全寫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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