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思路下,她耐心觀察搜索,終於在唐九淵徒手掰斷瘦子的一條胳膊時,捕捉到上方一道稍縱即逝的細微聲響。
二樓,體力不支的傀儡師吐出一口黑血,指間套著一根根無形絲線,長期的血液不循環,令手指發青發黑。
……應該來的。
這個時間點剛剛好,祁越的體力有所消耗,已經開始使用異能。
他們應該過來收網才對。
為什麼還不來?
隨著趙武四肢俱斷,肚子剖開一道長線,腥臭的五臟六腑化膿湧出。
男人不堪重負地吐出第二口血。
這時,後腦勺壓上了什麼東西。
他僵硬地轉動脖頸,視線對上黑洞洞的槍口,聚焦到槍後那張臉龐。
是那個女人。
那個他根本沒放在心上的脆皮廢材。
剛才底下又黑又亂,他集中心神圍困祁越還來不及,就沒有關注她。根本不知道該死的影隨,為什麼失手,究竟跑哪去了,怎麼會讓她跑到這裡來!
“讓你的同伴停手。”她說。
他為她的天真嗬嗬一聲,手指彈鋼琴一般富有節奏性地起伏。底下趙武、胖子那兩具千瘡百孔的身體奇跡般地重新組合到一起,畸怪又醜陋,不知第多少次搖搖晃晃站起來。
他的傀儡有一個好處,能吸引人的注意力,俗稱拉仇恨。隻要他不停止操控,這場戰鬥就不可能結束!
看來懷柔政策走不通,麻煩。
林秋葵手裡這槍還是第三次倒計時那晚,楊竹園給的,一共四發子彈。
當晚用一發,剛剛用掉一發。
還剩兩顆。
手腕轉動,槍口下移。
砰砰兩下,子彈擊穿大腿側邊,傀儡師撲通跪地,身體陡然泛起斑斕光彩。後背皮膚好似燒開的泥漿,翻滾沸騰,冷不丁捅出一隻腐爛的手。
“我,我——呃——”
臉頰扭曲抽動,他大大地張開嘴,喉嚨裡伸長出一根完整的胳膊,越來越大,越來越長,硬生生將口腔爆滿,唇縫撕裂。
接著輪到眼眶,耳朵,全身每一處有縫可鑽的洞眼,每一個毛孔,大大小小的手指破膚而出,如絨毛般細碎漂浮。
“異能透支的下場。”係統通報任務進度:“81/89”
一樓房屋外,擺脫讓人移不開眼又弄不死的傀儡,唐九淵雙手夾著飛鏢一甩,鷹翅者倉皇掉落,化為原形,抱著胳膊低聲呻i吟。
控沙者慌了神,一時沒留意,被碩大的狗頭一口包住,牙齒咬一咬,吞進肚子裡。
影隨者在聽到第二聲槍聲時便察覺不妙,轉身想跑。
誰知夏東深那個叛徒,手電筒光一打,不偏不倚落到這邊。
他壓根來不及跑,身後一道衣料摩擦的聲音,一個人破空跳下。
他被踐踏得直往前撲倒,整張臉狠狠撞上一塊裂石,血肉模糊。
戰鬥到此為止。
接下來到勝利者的遊戲時間。
祁越單手抓住影隨者的頭,從地上拽起來,離空掐著脖子,一個左拳打得他歪過臉去,牙齒儘碎;
一刀戳穿肩肋,看著他痛苦抽搐,刀尖一點一點地拔,快要完全拔出來的時候,又殘忍地一口氣插i回去。
不止如此。
他說到做到地挑起一小塊胸膛皮,整隻手鑽進去揉一揉攪一攪。
再掏出來時,不知道拽了什麼臟器出來,隨意丟到地上,換一個石頭塞進去。
“噗。”影隨者無法忍受地吐血,意識恍惚。
“不是,叫你,彆動,我的東西麼?”
祁越不打算停手,一個巴掌連一個巴掌扇著臉,說話頓一下就打一下。
他鮮少用這種傷害不大但侮辱性極強的動作。
這次肉眼可見地發火。
不是那種為著餅乾為著蘿卜的火,也不是被埋伏偷襲。
具體為什麼生氣,為什麼要這麼生氣,他不太清楚,說不清的。
反正就是生氣了。
非常、非常、非常的生氣,整個人冒著一股黑氣,不準任何人阻攔他找東西發泄。
他找一個麻袋,把半死不活的影隨者套起來,袋口捆得死死的,像以前的人打老鼠一樣左右摔了幾下,喊唐九淵過來踢球。
唐九淵也不抗拒,沒意識有什麼不對勁,過去他們經常玩這種遊戲,隻不過他們兩個從來沒有當過‘球’,訓誡所裡沒人能讓他們當而已。
兩人玩了一會兒,離便利店比較遠,夏冬深老早移開手電筒。
一個麻袋在空中拋來拋去,踹來踹去,滾來滾去。等林秋葵發現祁越追人追得沒影、唐九淵也半天沒回來,找到‘球場’邊上時,那顆球已經死得不能再死,身上沒有一塊好皮好肉。
祁越不覺得自己哪裡做得不對。
打贏的人有資格處理獵物。
以前他沒有這樣做,是他不想,但隻要他想,當然他就可以做。
合情合理。
理直氣壯。
誰讓他們那麼廢物。
他嘖一聲,隻嫌棄這家夥不耐踢,沒兩下就死了,沒意思。
好在還剩一個。
被拴樹邊的鷹翅者察覺目光,嚇得臉色慘白。
“賀哥救我,賀哥快救我,救救我……”他閉眼小聲呢喃著。
“賀聞澤。”林秋葵在他麵前蹲下:“你們不是一起的嗎,為什麼他沒有來?”
是啊,為什麼?
明明說好的,他們打祁越那夥人個措手不及,控住場,然後賀哥再過來接手。
為什麼賀哥沒來?
為什麼不來?
“被拋棄了吧。”
“你們打不過祁越和唐九淵,包括那個姓賀的,加上所有人都打不過。所以他選擇及時止損,舍棄你們幾個,自己跑了。”
“這樣說起來……你們四個應該不是他身邊最強的?他還有彆的心腹?”
林秋葵想了想,似乎隻有這一個合理說法。
一句句話如刀插進鷹翅者的心口。
“賀哥不會的!你懂什麼?賀哥是我們的大哥,紀爸死了之後就是他照顧我們!他說過我們就是一家人,他不會的,不會的……”
語氣堅定,聲音卻不禁變弱。
畢竟事實擺在眼前,他敬愛的賀哥沒有來。
“做個交易?”林秋葵說:“告訴我,賀聞澤在哪裡,他和另外四個人有什麼能力,你至少不用死得太慘。”
“你想讓我出賣賀哥!想都彆想!我死也不會賣他!”
男人又激動起來,意圖咬舌自儘。
然而兩根手指自上而下地捏住下頜,一下就暴力地卸了他下巴。
祁越立在絕對的陰影裡,衣服臟了,頭發亂的,又有血的味道,濃得讓人生理性作嘔。
“我的。”他說。
他的獵物,他的手下敗將,他的玩具。
沒有他的允許,沒人能動。
林秋葵抬頭望見他的眼睛,眼皮懶散地半搭拉著,瞳孔裡棲息著一種生人勿進的冷漠,一種動物般桀驁不馴,不近人情絕不認主的銳利鋒芒。
像一把開了刃淋了的刀
一隻嘗過血腥的老虎。
到了這時候,你想貿然地改變他,把他放回刀鞘裡,教他放棄葷腥去食素菜,沒有那麼容易。
哪有那麼容易。
假如真有那麼容易,祁越就不該也不可能活到現在,早在暗無天日的地下訓誡所被群狼撕成碎片。
對視持續不到兩秒,林秋葵站起來,轉身離開。
沒走幾步,保安大爺一瘸一拐趕到現場。
“這是咋了,人呢?那個年紀輕些的人呢?”他拔高聲調,聲音下壓著顯而易見的擔憂與驚慌。
祁越不說話。
“小九,你說,人呢?”
唐九淵指著腳邊的袋子。
大爺撒開夏冬深的攙扶,連走帶跑地過去,拆開一看,一對蒼老渾濁的眼珠顫動。
“祁越!你又犯這毛病是不是?又不聽話是不是?所長怎麼給你說的,啊,他是怎麼說的!”
“還有你,你個不爭氣的,跟你說了多少回彆聽他的彆聽他的,哪天祁越要你找個樓跳下去,你是不是跟著跳啊?”
他氣得渾身哆嗦,顫巍巍地拿拐杖打唐九淵。
唐九淵是不知掙紮的。
他不太懂好跟壞,對跟錯,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
隻隱約明白保安之前對他笑,摸他的頭,給他不長蟲的東西吃。
現在卻像‘紀爸爸’一樣打他。
他有點茫然,幾縷長發黏連臉頰,被一塊很大的血跡凍粘。
那是彆人的血!
彆人的命!
可他懂什麼啊?
想到這點,大爺心軟不忍心打他了,氣勢洶洶地去找罪魁禍首,打祁越。
誰知祁越比唐九淵有主意。
比他叛逆,比他糟糕惡劣,比他不討人喜歡還渾身是刺。
他才不會乖乖站著讓一個老頭大,不耐煩地躲了幾下,乾脆抓住拐杖甩到一邊。
“你,你,都是你……”大爺站不穩,氣得話也說不順,又老又無力的拳頭往他身上招呼。
“就你給帶的,就你愛做壞事!所裡就沒誰比你更壞,難怪除掉小九,沒一個肯待見你!好事從來沒惦記人家,乾這種事倒好,一次沒拉下。人小九欠你什麼了?所長欠你什麼了?教你這麼多年,好話說儘了,該教訓也教訓,到底有什麼東西進了你的腦子?你到底還想乾些什麼?!”
“教不好的東西!還不如彆回來!”
人是一種好簡單受情緒支配的動物。
情緒滿載了,就口無遮攔,行為過激。
同是照看數年的小夥子,一個乖,一個不乖,一個安靜,一個不安靜,日子長了難免有些偏心的。
保安偏愛唐九淵
所長偏愛唐九淵。
就算從同一個訓誡所出來,同為殺人凶手,大家也自然而然順理成章地偏愛唐九淵。
因為祁越不值得。
他是一個比唐九淵深太多黑太多的無底深淵,源源不斷的陽光與照顧填進去,全部被吞沒,全部都沒影。與其把時間精力花在他身上,與其愛他,還不如愛小九。
至少小九還會給你一點回應,給你一點微弱的成就感。
你看,唐九淵好歹有爸媽起的小名妮妮,所長賦予的昵稱小九。
祁越就沒有,什麼都沒有。
他爸媽沒有期盼過他,世上壓根沒人看好他。
這是所裡人人都清楚的偏袒,某種內心傾向,秘而不宣,心照不宣。
今天有人一時衝動說了出來,說完就後悔,傷人的真相卻再也收不回來。
祁越麵無表情,刀鋒對準戰利品脫臼的下巴。
他決定把這家夥從頭到尾割開,五臟六腑挖出來,老鼠蜘蛛填進去。
然後他就走了。
不跟這群煩人的廢物浪費時間。
大爺大口大口喘著氣,懊惱惱火相交織,一把瘦得隻剩骨頭的手,拚命搭到林秋葵胳膊上。
“閨女,快……”
快攔著他。
快製止他。
不要再讓他做這種事。
不要把祁越腦子裡那隻殘暴的怪物放出來。
老人神色哀戚,是真的擔憂害怕,也是真的無能為力,把所有希望寄托到林秋葵身上。
他以為祁越會聽她的話。
他還不理解她們至今能相處平和的真正原因。
手臂被攥得很緊,微疼。
林秋葵喊了一聲:“祁越。”
這時祁越的刀已切入皮膚,側臉微偏,眉眼處漫著一片陰鬱的黑,神色陌生得仿佛看待敵人。
那一刻,好像有很多種選擇握在林秋葵的手中。
有很多種話語分彆指向不同的結局。
最終她是抿了抿唇,淡淡地說:“我餓了。”
“該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