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葵哦一聲:“打高興了就早點回來。”
“另外友好建議帶上你經常用的那把長刀。”
短刀怎麼看都不好用吧。
“——白癡。”莫名其妙又挨罵一句。
祁越沿著車身走到前蓋,嗖一下跳到地上,跑得無影無蹤。
林秋葵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好像是他第一次明確地告訴她,自己接下來的行動。
學會報備流程了
好事。
雖然她有點疑惑,按照祁小狗的路癡屬性,跑出酒店被迫流浪十幾天,最近怎麼做到天天晚上打架還自己摸回家的?
難道到處做標記,沿路畫一隻生氣小狗頭什麼的……
算了。那也太笨。
會讓笨蛋小狗本不聰明的形象雪上加霜。
便利店內不必要的貨架清得一個不剩,合上車蓋,林秋葵開車進去,鎖了大門。
——不用在意,祁越不愛走正門,自有辦法從奇怪的地方爬進來。
便利店樓上有個低矮閣樓,一個小倉庫,一間臥室,一個簡陋廁所,沒有花灑,大家隻能輪流燒水洗澡。
傀儡師的屍體還在倉庫躺著,開窗,直接推下去扔掉。
兩個老人上上下下七八趟,睡袋被蓋全拿上,給唐九淵、祁越另外鋪好兩張床,幾個男的打算在這邊睡,地方夠,也不擠。
林秋葵睡小臥室,單人床陳舊搖晃,被子潮得仿佛浸過水,就她這個體質,蓋了準備感冒發燒。
因此沒用店鋪原主人的床,另鋪兩層厚厚的床墊,貼好幾張暖寶寶貼起到電熱毯作用,再來一床珊瑚絨毯,保暖措施萬全。
關掉手電。
睡覺。
這具身體需要的睡眠特彆多,幾乎到依賴性嗜睡的程度。不過睡眠質量還不錯,基本不做夢,夜間少驚醒。
林秋葵不知睡了多久,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還有耳邊的喵喵聲叫醒。
腦袋昏沉沉地收起被子,開門,保安大爺焦急的神色映入眼簾。
“閨女,出事了,快下去看看!”
“剛才祁小子……”
“小九……”
“我跟你夏叔一看……這霧……怎麼……”
睡眠不足導致身體神經全麵罷工,接收到的信息斷斷續續,腦子也不肯轉,完全串不起來。
林秋葵隻好推開堵門邊的幾人,走到廁所,往臉上連撲幾把冷水,一個哆嗦才慢慢清醒過來。
祁越出事了。
人在樓下。
這兩條信息率先進入大腦,她沒穿鞋,踏著吱呀吱呀的木樓梯往下走,望見祁越一動不動地倚靠梯角。
雙眼閉合。
臉色蒼白。
皮膚缺乏溫度。
幾乎沒有呼吸。
像個被遺棄的熊娃娃,左肩一道深可見骨的割痕一直持續到手背指骨,指甲蓋都崩裂。
“汪嗚!”小黃圍著他走來走去,時不時舔一下以表擔憂,看到主人連忙嗚咽地叫。
“唐九淵今晚睡在國道靠近樓梯的位置,半夜聽到聲響,下樓發現祁越,又折回來找我們。我們下來的時候,祁越已經是這個狀態。”關鍵時候,夏冬深說話更有條理,三言兩語說清事情經過。
又道:“我剛才確認了一下,他已經沒有瞳孔反應了。”
瞳孔完全鬆弛渙散,對光照失去反應,是腦死亡的重要標誌之一。
“是不是給怪物傷的,什麼感染的?老夏你是醫生,快看看怎麼救,要什麼藥,老頭子領著小九去找啊。”大爺急得不得了。
“不用藥。”林秋葵攬住祁越的頭,那顆卷卷的腦袋往她肩上一傾,後腦勺也有血。
“他沒事,隻是需要休息。”
指尖抹去祁越臉邊殘留的一點綠色腐蝕液,她們眼前有更危險更緊迫的事。
薄薄的一層粉霧透過門縫窗隙,源源不斷地湧進來,濃度緩慢增加,說明一隻c級怪物在往這個方向接近。
林秋葵看著唐九淵,對大爺說:“麻煩您問一下妮妮,看到祁越的具體情況,祁越有沒有跟他說什麼。”
出人意料,一向拒絕與陌生人交流的唐九淵看了看祁越,又看了看她,慢慢點點腦袋。
“祁越說……玩具……那邊過來……”
他抬起手指,指著西南方向。
“還說……聽話……”
這話其實有一點點超出他的接受範圍,但因為是祁越拽著他的衣領說的。
祁越很凶。
祁越著急。
祁越比他聰明,做的決定沒有錯過。
以前他說他做,後來訓誡所就沒人敢欺負他們,沒人逼他撿地上的蟲子吃,也沒人再抓著他的頭發問他到底是男是女。
所以他想了想,努力完整地說出來:“祁越……讓我……聽……企鵝的話……”
“我是妮妮……”
指著自己。
接著指向林秋葵:“你是……企鵝……”
“要走……他走彆的……他說……我打不過,你……你不能死……不然砍我……”
“好,謝謝妮妮,我知道了。”
假死期發作前,祁越和一隻棘手的怪物打著架。
感到身體活力以不正常的速度迅速流逝,他第一次主動中斷未完的打鬥,折回來給通知。
之後他可能準備自己找個地方呆著,也可能想掉頭找追過來的怪物,打個你死我活乾脆利落。
未免他們這群人——他眼中的弱智家族外帶一隻樹袋熊,倆囉嗦老頭,被卷入戰鬥,應付不了,就讓唯一擁有戰鬥力的唐妮妮聽她的話,該跑路快跑路,省得全死了一個不剩。
“妮妮,把祁越搬上車。”
“夏叔,我記得你會開車?”
“大爺,麻煩你幫他包一下傷口,身上這件衣服不要了。”
林秋葵一連三個指令,目的明確,要以最快速度撤離便利店。
幾人飛快上車,小黑小黃不用人趕,乖乖跳進去。
“那、那咱被子都不要了?”大爺抖著手,儘量不碰傷處,給祁越脫外套。
“不要。”
她倒下兩瓶水,隨便攪一攪血水,即刻拉上車。
下一秒,越野車破門而出!
“往北走,往霧淡的方向。”
情人鎮地方小,房屋矮,高階怪物的霧氣範圍內,普通飛禽走獸一律絕跡,夜裡的寂靜反襯車輛動靜,會讓他們的行蹤更明顯。
希望那灘稀薄的血水能迷惑怪物的嗅覺,拖延一陣吧。
林秋葵隨手拋下同樣沾血的外套。
“要出情人鎮嗎?”夏冬深問,雙手把著方向盤,開車又快又穩。
“不。”
擱平時,真有打不過的怪物,反方向逃之夭夭就行。
然而當下這個情況,祁越昏迷不醒,隊伍戰力大打折扣。
哪怕逃出情人鎮,一怕迎麵蹦出個新怪物招架不住,二怕賀聞澤等人仍在暗處虎視眈眈。
看祁越處理‘獵物’的那個樣,恐怕賀聞澤那批人的手段有過之而無不及。
與其落他們手裡,還不如跟怪物硬碰硬,死活有個痛快。
種種因素劃過腦際,林秋葵決心鋌而走險,找一個霧氣能波及到的極限邊緣苟住。
賀聞澤敢搞小動作,大不了朝胳膊來一刀,引來怪物,大家死得整整齊齊。
其他事看祁越恢複情況再定。
“夏叔,左拐。”
地圖顯示情人鎮西南角接樹林,樹林直達‘情人礁’,以一對愛心形狀的海邊礁石為賣點,非常適合觀覽海景,欣賞日出。因而那邊零星坐落著幾家民宿,應該可以用來過夜。
她抬起視線,恰好對上一片銀白樺木林,枝乾密集高聳,獨中間一條石板路。
夏冬深放慢車速:“你得想清楚,這路不好走,進去怕是出不來。”
林秋葵:“我們不好走,怪物也不好走。”
某些見不得光的東西,假設有,就更難走。
“那你們坐穩。”
羊腸小道彎彎繞繞,車燈照射荒蕪一人的林子,陰森之感愈發濃鬱。
小黑跳到車前,小黃坐立副駕駛座上。一個瞪圓眼睛好奇地左顧右盼,一個姿態戒備,一旦看到倒下的樹木路障,立刻發出叫聲示警。
大爺不安地望著車窗。
唐九淵有點疑惑地,看著靠在林秋葵身上的祁越。
“祁越……死了?”
“還沒有。”
……現在……還沒死。
他對死沒有概念,依稀記得訓誡所裡經常死人,就像天氣經常下雨一樣,沒什麼了不起的。
換成祁越也沒有了不起。
就是以後沒人陪他玩了。
過一會兒,祁越連呼吸都徹底停下,唐九淵又問:“死了?”
林秋葵平靜地回答:“沒有。”
……還沒死哦。
唐九淵把兩條腿伸上來,光著腳,習慣性抱住膝蓋。
挺大的一副骨架,愣是縮成安靜不占地的一小團,下巴枕在手上,一眨不眨地看著祁越。
他覺得他應該看著祁越死的。
以前紀老師說過,大家必須親眼看著最好的朋友死掉。
後來所長說,紀老師說得不對,不是那個意思。
因為人失去朋友會感到難過。
什麼是朋友。
什麼是難過。
唐九淵似懂非懂。
可能祁越死了他就懂了。他想。
——有些東西注定失去之後去才懂。
車輛進程緩慢,好在霧漸漸淡去,樹林儘頭,一大塊自然陡坡之上,立著一家漂亮的雙層樓小洋房,外牆覆蓋爬山虎,映襯著星辰海潮,仿佛童話裡才有的美好房屋。
恰好開到房子邊上,車油將將耗儘。
“今晚就在這過夜吧。”熄了燈,夏冬深解開安全帶,“你們彆下車,我先去看看。”
車門推開一道空隙,他剛要側身下去。
不期然洋房大門打開,一束手電筒光照到前窗玻璃上。
亮得人反射性抬手去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