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死了。”他悶悶地說:“彆看我。”
讓人想起水缸裡吐泡泡的金魚。
危機解除了。
空氣中某種血腥的東西消失不見,氣氛頓時鬆緩下來。
林秋葵保持姿勢沒有動,任他捂著,任他靠著,卷曲的頭發散落臉邊。
“為什麼不能看?”她問。
“沒為什麼。”
不能就是不能。
又問:“為什麼沒有?”
“沒有就是沒有。”
問這麼多乾嘛?
祁越有點煩,就伸出來一根尾巴指頭,往她臉上凶凶地戳了一下,示意安靜。
林秋葵隻安靜幾分鐘,“頭疼?”
廢話。祁越嗯一聲,還是悶悶地:“疼。”
疼死了。
搞不懂為什麼這麼疼,明明用刀切開皮膚,被怪物觸須紮個洞都沒覺得怎樣。
——經過各種培訓折磨,神經對生理疼痛徹底失去感知力,對精神上的疼,心理上的疼卻始終難以銷毀。
這麼複雜又抽象的概念,笨蛋小狗是不會懂的。
林秋葵掀了掀眼皮,睫毛尖尖劃過指掌,他又抱怨很癢,自說自話地命令她不準再眨眼睛。
她沒理,雙手觸摸他的臉,漸漸找到太陽穴的位置,按照以前在中醫館偷師到的經驗,結合檔案病例頁的治療詳情,試著按揉一下。
不過人體穴道多不勝數,真正地道的按摩手法要視各種情況決定。
林秋葵兼職那家連鎖中醫館的師傅資曆深厚,從不輕易收徒,對徒弟資質學曆各方麵要求頗高。她一個負責招待客人,端茶送水,做電子表格定期電話回訪的小前台,沒那個天賦,沒時間更沒錢拜師學藝,頂多打掃衛生的時候看兩眼,回家之後給自己隨便按一按。
好在祁小狗也沒見識過這招,以前壓根不讓人接近,遑論動他的腦袋。
倆人一個敢按,一個敢被按,前者問感覺如何,後者不吱聲,代表馬馬虎虎還行吧。
這個姿勢不方便,林秋葵推祁越起來,盤起腿,往大腿上放了個抱枕。
放在平時,祁越才不會躺到那個位置,沒打架的時候不喜歡離彆人那麼近。
偏偏今天他剛醒。
他頭疼。
他生著病。
一種看不見但讓人很難受的病。
生病的人有理由溫順,允許聽話,於是他乖乖地躺下了,有些不自覺地親近人。
帳篷外不知何時下起雨,淅淅瀝瀝地,顯得帳篷裡過度寂靜。
祁越突然想跟企鵝說幾句話,便問:“你們怎麼沒被弄死?”
語氣一慣的傲氣,想當然地覺得,這堆生物鏈低端動物離了他壓根活不下去。
“托你的福,我們及時跑路了。”
跑得飛快,一個據點一個據點換不停,估計怪物都被他們繞暈,心裡憋屈得很。
“保安大爺沒跟著我們出鎮。”簡單概括完祁越昏迷期間發生的事,林秋葵提到保安:“他還想向你道歉,說那天不是故意說你,讓你彆生他的氣。”
“你有生氣嗎?”
祁越撇了撇嘴,不想理睬這個問題。
“餅乾。”他沒頭沒尾地說。
林秋葵給他一塊,他又不吃,當玩具似的握著玩,以至於碎屑灑了一地。
一道雷電閃過天際,祁越突然警覺,質問她有沒有趁他睡覺的時候,給唐九淵吃餅乾。
“給了。”
祁越:壓眉毛,沉眼睛,準備生氣。
“他不要。”
算他識相。
欠揍的樹袋熊。
祁越:改變主意,懶得生氣,麻煩。
林秋葵換個地方,有一下沒一下按著後頸穴,問出自己的懷疑:“你威脅他了,不讓他拿餅乾?你喜歡的零食,是不想給妮妮,還是誰都不給?”
這人每次牽扯到食物都要發脾氣,尤其一恢複精神就索要餅乾追問餅乾,看著相當在意的樣子,她才順口問了一句。
祁越隻說:“我的。”
“那以後不給彆人了。”
林秋葵道。聽起來像一個承諾,可她說得如此隨意,如此自然。
祁越才不會弱智到纏著她問真的嗎,說到做到嗎。但他也忍不住抬起眼睛,稍稍仰起脖子,躺在她的懷裡盯著她看。
仔仔細細地觀察。
分分寸寸地掃描。
一如野獸逡巡自己的領土,他做得大搖大擺,明目張膽。
又似偵探偵查犯犯罪現場,意圖搜索到犯人撒謊的罪證。
結果最後都沒找到什麼。
林秋葵也不回應他無聊的‘你看我,我看你,比誰看得更久’遊戲。
雨下得越來越大,祁越拽著她的頭發玩了玩,發現沒意思,又鬆開。
按摩所帶來的舒適感仿若漣漪,一圈一圈輕柔地漫開,弄得他好像掉到羽毛堆裡,看著看著就睡著。
卷毛腦袋壓著枕頭,還不自覺地往人的肘邊蹭。
這副模樣,林秋葵很難在不驚動他的情況下脫身。
乾脆替小狗蓋上被子,自己掏一個豆袋懶人沙發,推推按按,整理成背墊的形狀,靠著睡覺。
——第二天上午七點半,包嘉樂小朋友遵守媽媽製定的假期學習計劃,自己拚著拚音,讀完小學一年級下冊的第六篇課文。
夏爺爺做好早飯,他一如既往地跑到另一頂帳篷邊,叫秋葵姐姐起床。
“姐姐,吃飯啦。”
掀起帳篷門簾一看,咦!
趕緊捂住嘴巴,掉頭跑到火堆旁邊,拉著夏爺爺過來。
“爺爺你看,那個小狗哥哥好像醒了,可是又睡覺了。”
他指了指裡麵。
夏冬深往裡看了一眼,看到兩人皆以一種自然又不自然的姿勢睡在靠墊上。
林秋葵側躺著,身材比較嬌小,占麵積自然小,雙手抱一個抱枕,背對祁越。
兩個人貼得很近,祁越身體長,高出一截,便將腦袋低垂下來,抵著林秋葵的後頸。
一條胳膊肆無忌憚地橫過去,扯住抱枕一角。
看著既像搶奪,又像婉轉地兜住笨蛋企鵝,免得她睡著睡著滾到地上。
“爺爺,我們還要叫哥哥姐姐起來吃飯嗎?”包嘉樂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眨眼睛。
“不用了,讓他們睡吧。”夏冬深說,剛想拉起簾子,一隻悠閒的黑貓散步經過。
“喵喵~”
你們在看什麼?小黑也要看!
“汪。”
小黃低叫一聲,合格的警犬應該時刻確認主人的安全。
如有意外,除非它假扮狗狗玩偶在哄另一個小朋友睡覺。
因此一貓一狗接連擠進腦袋,眾人集體圍觀,唯獨唐妮妮無動於衷。
不過他也困了。
雨在天亮之前停下,火堆重新燒起來,暖洋洋的。
身下鋪著新的防水布罩,他往下一倒,抱著膝蓋,閉上眼睛,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