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反派光環發揮作用,祁越一連升了兩級。
升完級,哄好哼哼唧唧的撒嬌小狗,下一件迫在眉睫的事,便是殺怪救人。
“異種之間存在與生俱來的等級秩序,低級不得入侵高級領地,同等級視情況而定。”
係統說:“普遍情況下,你們稱為‘灰蟲’、‘觸蟲’的f級,並無領地意識,隨機聚集或分散。D級關聯原動物習性。而D級彆以上的異種,已經擁有十分明確的領地意識,原則上保持互不侵犯,互不乾擾的狀態。隻在極少數情況下,它們會因意圖獲得更多獵物、抵禦外敵而合作,或因搶奪食物而爭鬥。”
“需要注意的是,異種間的鬥爭看似波及範圍極廣,殺傷力極大,實際點到為止,往往隻造成微量傷口,鮮少出現嚴重傷亡的事例。”
“它們似乎從不謀殺同類,無論多麼饑餓,絕不對同類展開狩獵。”
因此,兩隻怪物狹路相逢,可能冷漠地擦肩而過,可能和平地共享食物,還有可能好勝地小小爭鋒一場。
觀察家和鬼新娘屬於最後一種。
兩天前的傍晚,林秋葵用望遠鏡看到它倆在情人鎮偏東角打了一架。
親眼目睹那兩片迷幻詭秘的霧氣激烈地纏繞推拉,大地傳來劇烈震感,連著高亢的嗡鳴嘶叫,如波紋般擴散到小鎮的各個角落,一直持續到天亮。
如今他們從鎮邊緣折返,途經倒塌破損的建築物,割裂的陸麵,沿著斷斷續續的反光痕跡,果然在離小鎮中心不遠的家具城找到其中一隻怪物。
——觀察家。
它體型肥碩,一屁股坐塌回字形商城,正背對人類,伸出長長的彎鉤舌頭,不住舔舐眼角的傷口。
林秋葵立刻停車找掩體。
祁越獨自俯衝過去。
他自背後偷襲,舉刀紮進腥臭的肉泥,劃至底端。
感覺被蚊子咬了一口,觀察家張開眼睛,轉身站了起來。
當它‘雙腿’——那根本不能稱之為腿,至少絕非人類認知中的腿。僅僅一團泥漿肉柱,以液態的形狀,逾越固體的重量,轟然降落到地麵。
頃刻間好似這個世界,整顆星球都不禁輕輕一晃。怪物‘手邊’搖搖欲墜的廣告牌咣當掉下來,邊角壓著電線,因而引發一串奇妙的連鎖反應。
周邊電線杆由近及遠,一根接著一根地傾倒。
仿佛對應節奏,祁越一次接著一次發動攻擊。
卻被對方用極其刁鑽且粗暴的手段,一次次打落,彈回。
每一回落地皆砸出巨大的圓形坑洞。
人類的衣物、皮肉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磨損著,這場不同種族的戰爭中,怪物至少占了兩方麵優勢。
第一是它的眼睛,具有照相機、掃描儀般的功能效用,不僅能快速切分敵方的動作,記住招式;還能越過表皮,捕捉到生物肌肉的變化,血液流速,從而精準預判身體每個部位的運轉方式。實現提前防護,完美閃避要害,甚至做到強有力的反擊。
第二,在絕對的體型壓製前,任何攻擊幾乎毫無意義。
所幸祁越晉過級。
氣流翻湧,掀起卷發,露出額角那抹漆黑繁複的花紋,與迸射亢奮殺意的眼眸。
撕破的衣角鼓風湧動,他一躍三米高,早已超越人類身體極限,靈活跳到觀察家的背部。
足尖踩踏肉泥,宛若敏捷的豹子趟過水,腳下泛開一圈圈絢麗曼妙的光彩漣漪。
眼看就要觸及後腦勺,祁越腳跟一壓,腳尖旋轉。
傾斜身體,長刀往上擲起,再反握於手心。
刀鋒反射清淩淩的光芒,直朝怪物引以為傲的‘獨眼’刺去!
尖端割破眼角,隻差幾厘米便能挑破保護膜,攪爛裡頭成千上萬隻黑色眼珠。
偏在這時,一根肉色條狀物從天而降,攔腰盤纏,像對待跗骨的蟲子一般,將該死的獵物拽開,泄憤似的左拋右丟,旋即又往一地磚瓦碎玻璃裡頭摁!
距離建築殘渣還有兩米,祁越頭朝下。
主動砍斷肉須,一手血淋淋地按著廣告牌,以單手倒立的姿勢,重心自然地往下落,雙腿折起,用力一蹬。
他再次如離弦箭般挾風而去,直至刀尖抵上一塊肉色三角盾。
觀察家的肉塊可以自由變化形狀,一會兒斧頭,一會兒鞭子,盾牌,實在被這隻頑強難纏的蟲子激怒,索性變幻出人的拳頭,握拳猛砸下來!
要知道,敵我雙方體積差距如此懸殊。
怪物的一根手指比人類大上數倍,哪怕一節指節,落到渺小的人類視角,都宛如一塊畸形恐怖的岩石,輕輕往人群裡一拋,便能死傷無數。
出人意料地是,祁越竟接住了這輪突襲。
渾身肌肉緊繃到極致,腕骨發紅。
連腮幫都突出一塊微圓的咬肌,一點一點地撐起那個壓在頭頂的拳頭。
生死攸關的刹那,看得旁觀人都不敢呼吸,唯恐一個錯眼就被碾碎。
當事人卻沒由來地勾起唇角,很輕地嗤了一下。
下秒鐘,他鬆開手。
拳頭轟隆打碎石板路,煙塵滾滾,包嘉樂小朋友嚇得捂住雙眼。
然而緊接著,一柄黑色長刀從煙霧中旋轉飛出,慘遭截斷的手指化為膿水,滴滴答答將地麵腐蝕地滋滋冒氣。
“這是懲罰!”
斷指重新變回肉泥,肉泥中多了一個小小的洞眼,吸空周圍的霧氣。
除此之外,它還起到神奇的連接作用,在怪物與祁越之間建立起一道無形橋梁,使它的肉瘤腫塊,一一從他的手心裡嘔吐出來。
“這是大自然對我們的懲罰!對人類的懲罰!”
觀察家粗聲吼叫著,忙不迭伸出舌頭,憑腥臭的涎液填補傷口。
豈料無論如何都無法阻止部件的流失,它身形縮小,越來越小。
一團難以言喻的黑氣自手心誕生,服從指令,黏附長刀,形成一把長達兩米的死神鐮刀。
祁越再次衝向觀察家。
刀光一閃,怪物身體一分為二,綠液覆蓋的肉塊爆裂開來,旋即閃著白光,變回最初形態。
一顆人頭骨碌碌滾到林秋葵的眼前,那是一雙過分清澈純良的眼睛。
通過它,她望見遙遠的過去,進行的現在,以及不久後的將來。
一顆顆樹木被砍伐倒下,一座座原始森林夷為平地;花草遭到踐踏,生物屢屢滅絕。南北極巍峨的冰川快速消融,再也無法捕捉獵物的北極熊們茫然地站在漂浮的碎冰上對視;
岸邊擱淺的鯨魚,肺部無數塑料垃圾,而海洋館裡的海豚水獺,扔被圈養在方寸之地,日複一日地為取悅人類而表演……
時間再往後退,猿猴來到樹下,智人誕生藍星,從古至今每個世紀,每一輩每一代都在殺戮,永無休止地殺戮。
“我以……自己的種族為恥……”
曾身為‘觀察家’的人類低聲說,眼中含著滾燙的淚光:“世界之所以變成這樣,是因為我們讓它變成這樣……我沒有辦法阻止,所以也……以自己為恥……”
“怪物的降臨……也許是我們麵前所剩的最後一條路……這是自然對我們的懲罰,也是救贖……我們終於不再是沒有天敵的生物鏈頂端……”
“抱歉。”他說:“最終屈服於欲望,原來我也隻不過是一個貪婪自私的人,根本沒有資格指責彆人。”
隨後,祁越走過來,一刀插進他的眼球,挑出美麗的異晶。
祁越撿起晶石,上麵沾著組織液,覺得很臟,惡心,不好看,他就往唐九淵衣服上抹了抹,然後朝林秋葵攤開手。
小黑:“喵喵!”
這不是它的活喵?!
後者伸手去接,他又不是特彆想給的樣子,皺眉抿唇,不悅地一腳踹開人頭腦袋,隱約在不耐煩地等著什麼。
林秋葵想了想說:“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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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越好高傲地哼了一聲:“這算什麼,大驚小怪,白癡。”
林秋葵:“你還會說成語。”
“廢話。”這句才不算誇人,祁越超凶地瞪她一下,隨便把晶石丟她手裡:“反正這種破東西要多少有多少。”
他知道林秋葵喜歡收集這個,因為這個才找他組隊。
——快點起來賺錢。
今天不小心被他用掉了很多,但有什麼關係?沒有再弄就是了。
輕輕鬆鬆就可以弄到一大把,根本不是問題,所以笨蛋企鵝不能跟他生氣,不準計較不準跑路,必須保證跟以前一樣老老實實跟他一起。
祁越想表達這個。
雖然他的語言能力,性格,要麵子,不允許他說得非常詳細。不過一個合格的飼養員總能隨時隨地實現無障礙跨種族溝通。
“用掉的兩倍還給我嗎?”她問。
其實單純逗逗小狗而已。
誰知他不屑地豎起一根手指:“一百倍。”
手指橫下來,還自然而然地戳一下企鵝軟趴趴的臉。
明明又把自己搞得破破爛爛灰頭土臉,活像泥地裡鑽出來的小臟狗,卻偏要擺出一副‘我是誰,我怕誰,我有什麼做不到?’的拽樣。
得意洋洋,驕傲自信。
握著刀的時候總是威風凜凜。
以前搞不懂為什麼大家喜歡瘋狂往網絡平台發照片,尤其當了媽媽的人喜歡發小孩生活照。
直到這一刻,林秋葵突然有了點感同身受。
假如城市網絡保持通順,大概她也會把眼前這幅畫麵拍下來,po到分享圈
配字:我的小狗。
又凶又拽又可愛。
“彆忘了,鎮裡還有一隻怪物。”她下意識抬手。
“我知道,不用你說。”
弱智才記不清有幾隻待殺獵物呢。
祁越一邊嫌棄,一邊乖乖低下頭,讓她抹掉自己臉上的血和灰。
“走了。”他說。
可是往前走沒幾步,又莫名扭頭往回看。
小狗沒有安全感,業務到位的馴狗員熟練並起雙指:“不想被弄死就等你回來。”
這還差不多。
祁越轉身走向另一道霧源。
林秋葵讓唐妮妮跟著他,自己則與夏冬深、包嘉樂、小黑小黃一道,前往上一個臨時落腳點,也就是他們和保安分彆的地方確認安危。
一路上房屋破損得厲害,有的塌了一半,有的傾斜相撞。
好在他們當時挑得那棟樓比較矮,不起眼,隻兩層樓。
樓頂不知怎的被掀翻了,樓層還完好,幾人進去找了一圈,什麼都沒找到。
“物資不見了,至少沒有看到屍體。”
夏冬深的意思是,說不定席曉娟身體有所好轉,他們及時撤離了戰場。
“姐姐。”包嘉樂從裡屋跑出來,手裡捏著一張紙條。
「靈區,塔利城」
簡單明了的五個字,指向情人鎮外兩千公裡的鄰區中心城市。
字跡端正,連筆頗多,合理猜測當時情況較為危急,沒有時間細寫。
“樂樂,這是哪裡來的?”
“這邊。”
包嘉樂牽著姐姐往裡走,爬上床鋪,掀起靠牆的床角墊子,奶聲奶氣地說:“媽媽說過,如果我們後來回來找她和奶奶,她們已經不在了,就可以看一看這裡,她會告訴我們去哪裡找她。如果我們沒有回來……”
他看了看爺爺和姐姐,心虛地撥弄著手指,聲音小了下去:“就不要告訴你們,我也不可以自己偷偷跑回來。”
為了肚子裡的孩子,為了身邊未長成的孩子,席曉娟從未放棄過生的希望。
難怪小家夥起初看到人頭驚得臉色發白,一進門立馬生龍活虎,目標準確地朝著裡屋跑。
“姐姐爺爺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不說的……”他癟著嘴,眼巴巴看著紙條:“我們還可以去找媽媽嗎?”
他好想好想找媽媽,看看自己是不是有了一個小弟弟或者小妹妹。
不過媽媽說了,這是一件好重要好重要大事,得讓大人們做決定,小朋友是不可以一直在旁邊吵的。
夏冬深:“他們三個人走不了那麼遠,也搬不走全部物資。”
沒錯。
林秋葵環視四周,地麵沒有血,牆上更沒有打鬥痕跡。
被子淩亂丟著,一半掉到地上;
抵門的家具位置偏移,到處散落著淩亂的腳印,看長度,多為男性。
僅此而已,始終沒法判斷這裡究竟發生過什麼事,席曉娟他們究竟遇到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