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私密話題到此為止。
本想乘著東風直達高層,誰知一個電梯間裝著六個人,居然全都在四樓下,沒有一個打算往更高層走?
林秋葵隻好改變計劃,全員繞著這層樓走了一圈。
入目仍是一片銀白色。
仍是實驗室、試管、各種不認得的儀器。
他們沒能如願找到丟失的唐妮妮,倒是一直往前,在樓梯間附近,碰上那兩個相約老地方見的年輕男性。
“怎麼樣,是好貨吧?花了我兩顆f級晶石呢。”鷹鉤鼻倚著牆,銜著煙,半截身體氤氳在煙霧裡,享受地眯起雙眼。
發覺好友悶不做聲的,他用胳膊肘用力一頂:“喂,你什麼情況啊?到底怎麼了?”
他們原就是製藥集團實習員工,曉得這一帶死角沒有監控。青年情緒不佳,狠狠吸一口煙,總算開了口:“就連著熬了好幾天,好不容易能回去,又被人隨便叫過來,煩。”
有這等事?
鷹鉤鼻並不知情:“誰叫你啊?”
“還能有誰?”青年不無厭煩地說:“那個姓祝的。”
似乎從這裡打開話閘,他一迭聲埋怨:“不知道她發什麼瘋,平時要我們沒日沒夜做研究就夠了,大半夜還要過來巡查。她巡查她的好了,非要把所有人喊回來,真以為她是女皇帝,說什麼就是什麼?那我們算什麼?她蓋了章的奴隸還是太監?說白了,當初我跟的人又不是她,是齊宵安!”
祝阿靜今晚要來?!
聽到這句話,不僅林秋葵腳步一頓。
鷹鉤鼻也頗感興趣地轉了轉眼珠。
“說起這個祝阿靜,她跟齊宵安八成有一腿。”
他說得篤定,隨後舉證:“你想啊,當初齊宵安瞞著他爸,跟那個男秘書把我們這群人召集起來,說什麼用科技拯救全人類,成為全人類的英雄,這話是他說的沒錯吧?”
“我那時候聽得還挺熱血澎湃的,結果一轉眼,齊宵安上台了,齊宵安又倒台了,換一個邵京來的祝阿靜接手集團。”
“她過來的日子跟齊宵安被押上京的日子可是錯開的,你說她怎麼知道我們做實驗的事?她為什麼認得我們和博士,清楚我們每一項實驗的進展?連鼓勵我們努力做實驗的發言,都跟齊宵安一樣,當大學論文都能查重打回的程度!”
“再給你說一個啊,祝阿靜最初那四個保鏢不是給她擋刀死了嗎?你知道她現在身邊這四個保鏢是誰不?”
青年毫無頭緒:“誰?”
“齊宵安的人!”
“你怎麼知道?”
“彆的不說,光說那個‘神眼’,我以前見過好幾回,百分百確定,他就是跟齊宵安有過命交情的真兄弟!連他都肯低頭替祝阿靜辦事了,這事還不夠明白嗎?要我說,這祝阿靜保不準就是齊宵安真正的情人,他是雙性戀,以前那個男秘書純粹路邊小野花,沒事玩玩而已,當個擋箭牌。懂了吧?”
“……”
也就是說,祝阿靜其實跟齊宵安是一夥的,難怪到任後非但沒有清掃齊宵安私下建立的勢力,反而收回己用了?
青年聽得一愣一愣,架不住好友話鋒一轉:“你沒上過五樓吧?那裡得刷卡才能上,你肯定猜不到上麵都在做什麼。”
都什麼時候了還賣關子?
他煩得上手錘了一拳:“愛說說,不說拉倒。”
“好好好,你彆朝我發火啊,真是。”
鷹鉤鼻一邊答應,一邊故作玄虛地吐出一大團煙霧:“你有沒有想過,人和異能者差在哪裡?”
“都是被異卵寄生,當然我們可以把這個過程看作一種進化,進化成功的個體——異能者,跟失敗的個體——怪物之間,又有什麼異同?他們都擁有了特殊能力沒錯吧?這股能力為什麼會被前者操控?後者又為什麼失控?”
“這些事你不一定想過,但博士想了。”
“兩個月前,他提出一係列實驗項目,其中有現在正在進行的「普通人&異能者&怪物各方麵對比實驗」;主要運用輸血、部分重要器官乃至大腦移植等手段進行的「異能移植實驗」;重新激活C級怪物腦細胞,嘗試令其恢複人類時期記憶思維,重新回歸人類的「希望重啟實驗」。”
“除了這些還有很多,比如「異能克隆」、「怪物可控性」、「新生化武器」等等。他跑了好幾個基地,最後到齊安,大概因為這些實驗多多少少涉及到人體實驗的範疇,老齊一點麵子都沒給,直接當眾回了,還說他其心可誅。”
說到這裡青年就有點跟思路了:“然後齊宵安聽說了這件事背地裡接觸博士,同意他的思路,就重組了這個集團?”
然而他還有不少疑惑:“但我們從來都沒有參與過那些實驗啊?電梯要卡,樓道有異能者看著,根本沒有上去的資格。所以你說的這些實驗都是誰在做?異能移植實驗豈不是要用到異能者?異能者數量這麼少,他們從哪裡弄到的……”
他一口氣提了許多問題。
落在林秋葵等人耳朵裡,簡單提煉為兩點信息。
1.底下幾樓不過掩人耳目的幌子,或者說保守派實驗區。四樓往上才是動真刀,唐妮妮很有可能就在那裡。
2.要想抵達高樓,她們有兩條途徑:返回一樓等待相關人員進電梯刷卡直達,或直接越過樓梯道把守的異能者。
毋庸置疑,他們選後麵那條路,更快捷。
假設祝阿靜真的要來……
她們真得抓緊時間,儘快行動才行了。
一行人悄無聲息地從倆哥們麵前走過,登上台階。
那兩人無知無覺,繼續上班摸魚,抽煙聊天。
細小的聲音回蕩於樓道中,林秋葵隱隱約約還能聽到一截話:“……異能者有什麼用,不就打怪?打怪哪有不受傷的?傷輕的治一治扔回去還能接著打,傷重的基本沒有生活自理能力了,難不成你還指望大家累死累活養著這幫廢人?”
“得了吧。打怪是貢獻,打完了給我們做實驗也一樣是貢獻啊。他們不是想當英雄嗎?不是有個異能就牛逼哄哄的嗎?那就讓他們當唄,為整個人類做貢獻,還能減輕所有人的負擔,多好啊。就這一點,我摸著良心說,管你齊宵安還是祝阿靜,反正能狠得下心,就比齊他爸那種死腦筋好。”
聽到這裡,葉依娜不由得皺眉往下看了一眼。
交談中斷片刻,青年似是想了想,說:“也對。”
“他們住得房子比我們好,保底餐還有兩頓,天上哪有白掉的餡餅?這事就跟武裝部隊一個性質,以前我們拚死拚活地賺錢交稅養著他們,現在世界末日來了,也該輪到他們出點力了。死活都正常,不然我們又不是他們爸媽,憑什麼白養他們?還有那群老人孩子,小孩我還能理解,老人遲早都是要死的,基地還一天兩頓飯管著,這不浪費嗎?”
“你這麼想對了……”
兩人的聲音越來越遠。
走到五樓半,樓道中央冒出一個長著招風耳的異能者,大張著嘴巴走來走去,卻奇怪地,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異能[聲波]:效仿蝙蝠,以口腔發射超聲波,通過聲波反射檢測敵方。
異能[探查]:近似紅外線檢測技術原理,能實時接收物體表麵發出的紅輻射,將熱像呈現在視網膜內。
這是個雙係異能者,級彆興許還挺高。
她們一一經過他的眼前,他似有所覺地抬起頭顱,定定望著前方空無一人的樓梯。
他的眼球竟是空的,眼眶內蠕動的肉組織直直對著包嘉樂!後者立刻運用精神異能,小聲咕噥:“你什麼都沒有看到,你看不到哦,真的一點點都不要看到……”
級彆相同的情況下,包嘉樂的洗腦包起效了。
異能者搖了搖頭,移開眼神,重新張開嘴巴。獨自在狹小的平台上以回字形走著,必須漫無目的地檢測聲波。
呼——
包嘉樂鬆了口氣。
整個隊伍就數他腿短,走得慢事情還多。祁越煩死了,乾脆三兩步下來,一把提溜起鬆鼠領子,提著走就完事。
林秋葵收回視線,照常帶路往前。
上了五樓,撲麵而來一片淡淡的霧。
天花板上排風係統高頻運作,發出輕微的響聲。
幾人再往前走幾米,某間實驗室門大開著,過道處淩亂地擺放著幾個鐵籠,裡麵裝載著一隻隻長滿肉瘤的怪物。
“那個就是關妮妮的籠子!”
包嘉樂被提溜著,伸手指向一個空籠。
灰黑色的特製欄杆間,甚至還垂著幾根色澤暗淡的金色斷發,令人不難想象到,也許就在幾分鐘前,可憐無助的唐妮妮,還被迫擠在這堆奇形怪狀的怪物之中。
長發被不同方向的怪物尖爪勾著。
安靜地將臉埋到膝蓋裡。
他殘破的衣物下,雙足白而□□。
腕骨邊扣著缺乏溫度的銀質鐐銬。
鐐銬太緊了,磨破皮,就會流血。
鮮紅的血蜿蜒過嫩肉,散發出馥鬱芬芳,饑餓良久的怪物們便會齊齊亢奮起來,紛紛流著腥臭的涎水,瞪大詭譎的瞳孔,死死盯住它們之中唯一一個人類。
“妮妮不在這裡。”包嘉樂閉上眼睛,小臉皺巴巴地:“妮妮不見了,他已經被壞人抓到彆的地方去了……”
……還給我!
……快把美味的食物還給我們!
他能感受到怪物們憤怒,從中推測出妮妮確實在這裡待過。
不過就在他們查看隊友殘留痕跡的同時,怪物們一個接著一個調轉目光,身軀搖搖晃晃地立起,擺明也發現他們。
隱身卡僅對人類起效,無法屏蔽怪物的五感。
因而它們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們,聞到他們,眼珠慢慢覆蓋上猩光,嘴裡滴滴答答流出渴望的液體。
……食物,是新的食物。
……好香啊。
饑餓是它們的天性。
可恨的籠子與人類已經壓製它們太久了。
咣當!一隻怪物奮起撞籠。
“什麼聲音?”
實驗室裡走出一個中年女性。
緊接著,仿佛受到鼓舞。
咣當!咣當!所有怪物皆毫無預兆地激動起來,不惜疼痛流血,用身體各個部位瘋狂撞擊著欄杆。
“博士!博士你快來看看吧!”女人連連後退,驚惶地叫道:“鎮定劑失效了,這群怪物好像集體失控了!”
“我們走。”
林秋葵掉頭想走,以免引起更大的騷動。
恰在這時,叮咚一聲。
電梯門徐徐打開,一隻鮮紅的高跟鞋踏進五樓。
——祝阿靜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