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藍得灼人,幾乎沒有一絲雲。
隨著運輸機一一吊起牆片,連亙數百米的防線陸續崩塌。
一段承載著全基地用水希望的河流,赫然出現眼前。
那是一條寬約8.35米,測量深度≥6.64米的西北型河流。細究來源,應當是全國第一河——秦河北側分支之一。
該河流特征為一年兩汛兩枯,每年初春河流解凍、冰雪融化時期,水流量變大,水線短期內持續上升,即稱為春汛。夏秋交接降雨充滿,因而迎來水流湍急的夏汛。
兩汛之間則是枯水期,最嚴重可致斷流。
現在正是五月初,恰逢枯水期。
拆除防線後,河流在烈日照耀下,呈現較渾濁的灰綠色。水麵上飄蕩著一絲絲妖異的紫霧,許久沒有動靜。
“開始引誘。”
燕定坤道。
一架殲擊機依言靠近河中心,投擲下一顆新鮮豬頭。
豬頭撲通落水,激起一陣不小的水花。奈何寬敞的河流始終保持平靜,說明怪物們對這種食物並不感冒。
“動物肉引誘失敗。”戴著防毒麵具的駕駛員報告道:“戰機C-6即將執行備用方案,其他戰機請注意回避。”
說完,他操控機身,勻速下降。
後座上的控製員往外傾出小半身體,四指並攏,握住隨身攜帶的小刀用力一劃!隨後攤開掌心,對準河流,
淅淅瀝瀝的人血落入水中。
——咕咚。
水麵下傳來一聲詭異而沉悶的回響。近似吞咽聲,又有點像某種大型動物腸胃蠕動時,發出的可怕聲音。
目睹河麵泛起漣漪,駕駛員反應敏銳:“任務完成,C-6準備撤離。”
豈料就在下個瞬息,一條巨大的魚破水而出!
它自戰機上方掠過,足足三米長的魚身,魚鱗片片豎起;背鰭化作一塊古怪嶙峋的堅硬角質,尾部卻銜接著無比曼麗的、輕薄的紗。
那層冠形尾紗如波浪起伏,像極複古裙華麗的褶邊,帶著綢緞的質感,點綴著混亂的熒彩、神秘的線性圖騰。
從中又延伸出數根透明觸腕,仿若枝蔓。叫人不由得聯想到海底搖曳曼舞的水母,煥發著某種致命的綺麗。
當它拂過駕駛室玻璃時,饒是戴著護目鏡,駕駛員也不禁愣神。
原來……這顆星球還能擁有這麼美的生物嗎?
是一直有?隻是人們沒有看到?
還是說,其實對這些除人類外的生物而言。倒計時非但不猙獰,不殘酷,反而賦予了它們無比奇妙的新生呢?
在他陷入沉思的片刻,魚紗徐徐扇動,猛力拍擊。
戰鬥機頓時破損,失去平衡。
好似燃燒的風箏般高速旋轉下墜。
為緩解淨水壓力,行動設定河道附近30米為‘阻隔帶’,阻隔帶內嚴禁使用任何具有強大破壞力、可能影響水質的武器。
這就意味著高空盤旋的其餘九架戰機,絕不能隨意射擊,隻得眼睜睜看著戰友墜入河流,被怪物分食……
這未免太殘忍。
人們紛紛轉移視線,不忍直視。
誰知駕駛員一頭撞上玻璃,及時回神,雙手合力握住操縱杆!傾斜的側翼於水麵上劃出堪稱一條淩厲的直線。
戰機貼水滑行,仿若人類不屈的意誌。
眨眼間又找回平衡,仰頭衝向青天!
“好樣的!”他們歡欣鼓舞。
怪魚發覺食物,掉頭飛躍向岸!
以此為始,刹那間,河麵漣漪交錯,嘩啦嘩啦的破水聲不絕於耳!
長著蜘蛛腿的蟹、滿背尖刺的龜、通體肉瘤的癩□□、軟肉流溢的水蝸牛……浩浩蕩蕩的怪物群,如同邪典藝術家手中捏壞了的彩色橡皮泥,從頭到腳充滿怪誕的惡意。
它們有的搖搖晃晃,有的蹦蹦跳跳,有的乾脆模仿食物的姿態直立行走,密密麻麻朝著人所在的方向湧來。
畫麵極具衝擊力,活生生演繹著「群魔亂舞」的成語。
相較之下,人類簡直微小普通得可憐。
“報告,少數目標進入‘圍剿帶’。”
恍惚間,對講機傳送來新的情報。
寄生於水的怪物們初次上岸,移動頗為笨拙,行進的速度卻不慢。僅五分鐘,它們已先後跨越過隔離帶。
依照計劃,一排武裝車分散前行,主動充當移動的美味奶酪,目的是加速將目標們引離河流。
“嗤……嗤嗤。”
怪物們龐大的身軀排排聯結,陣仗堪比洪水。
在它們越湧越高、越追越近的陰影下,武裝車分明成了巨人前的迷你玩具車。周遭的炮擊、觸腕、鐵鉗,乃至沉重的巨龜行走時,大地一陣一陣的劇烈震動,皆是阻礙。
車速表上的數字不斷攀升,駕駛員沉著控製著方向盤,左一個索命急刹,右一個狂野漂移。連帶著後車廂的作戰人員們東倒西歪,隻能在極其不穩定的情況下展開射擊。
燕定坤麵色凝重。
身側助理低聲道:“國家將會感謝你們的付出。”
不過這話也許說早了些?
下一刻,車輛傾倒,一車人翻滾而出。
剛要撿槍同追上來的怪物決一死戰。冷不防身體一輕,仿佛有一股看不見的拉力,瞬間將他們拖回安全地帶。
“這是……?”
助理訝然。
唐妮妮照舊裹住床單,單純照著包嘉樂說的做而已。稀裡糊塗收獲好幾個摸摸頭,就決定給自己剝一顆奶糖。
朋友之間要懂得分享。
所長的教誨再次響起來。
唐妮妮默默掏出兩顆糖,一顆給鬆鼠。
因為鬆鼠是朋友。
那麼小浣熊……?
還有祁越跟企鵝……?
突然好多朋友的樣子……
唐妮妮數著自己收藏的糖,莫名開始為難。
確保所有怪物遠離水域後,運輸機重新搭建防線。
待武裝車越過地表用油漆畫出的白線標記,線處倏然升起一堵高大的土牆,與另外三道防線緊密相接,從而形成密閉的圍剿帶。
圍剿,顧名思義,圍起來殺。
戰鬥機投雷轟炸,隨後又有異能者們添磚加瓦。
潔白的千紙鶴群揮動翅膀,撒下成片成片的「穿腸爛肚粉」。旋即經火係異能者點燃,如火樹銀花般紛揚墜落。
水生怪物畏懼高溫,淒厲的尖嘯聲回蕩。
它們試圖翻越土牆逃跑,不巧,現場恰好有一位「控溫者」源源不斷地輸送熱量,又燙得它們咕嘎亂叫。
圍剿帶內激烈交戰,哀嚎不停。
大家自然而然地認為,敵人的數量必定銳減。
事實卻是幾分鐘後,土係異能者精疲力儘,高牆漸漸崩裂。大批大批的怪物,居然頭頂著同胞遺體,活像舉著盾牌,從散發著焦味的屍體粘液堆中奮力爬出!
果然,麵臨困境,不管哪種生物都會爆發出求生的本能。
或許這場戰爭中並沒有誰想起,無奈一方要食物,一方要水。雙方需求形成不可調和的矛盾,便沒了退路。
燕定坤身姿穩健,嗓音渾厚:“武裝部隊準備——”
圍剿帶外,武裝部隊以半圓形分布,聞聲抬起臂彎。
架槍!上膛聲清脆劃一!
“射擊——!”
數百顆槍彈伴隨話語出膛,裹挾熱風降臨。
怪物們咣咣倒下,隔著五百米半徑,偵察兵目力極佳,清晰捕捉每一次成功的射擊,洪亮地吼出情報:“藍斑青蛙的致命點在左後腿!魚打腹部!避免射擊殼類生物!!”
使得射擊精準率一再提升。
可惜沒設想到怪物們的急中生智,戰線終究拉得不夠長。
精英部隊近乎機械化地上膛,瞄準,射擊,裝彈。一係列動作行雲流水,命中率居高不下,確實擊殺不少敵物。
隻比起總數,仍微不足道,
基地槍彈庫存不多,回收率低,禁不得濫用。
大腦疾速運轉,客觀權衡利弊。燕定坤梢一思索,背在身後的雙手悄然握緊,正要發布第四道指令——
身邊倏忽傳來一道輕軟的聲音:“等等。”
林秋葵側頭去看祁越:“吃好了嗎?”
祁越叼著半塊麵包,撩起眼皮。
兩雙眼睛打個照麵,他裡麵有她,她裡麵也有他。行了,不用說他也知道企鵝腦瓜裡的小算盤,就懶懶地伸手給她。
“你該收斂點了,不然樂樂都笑你。”
林秋葵一邊說,一邊替他解開纏手的繃帶。
傲氣的祁小狗哢擦哢擦用力咀嚼著食物,從牙縫裡發出一個氣音,壓根不覺得區區鬆鼠敢當麵笑話他。
當然,背後也不能笑。
不然就揍,保準揍得他哇哇叫。
兩人漫不經意地說著話,完全沒有在打仗的自覺。
隨著細長的繃帶蜿蜒落地,起初怪物群中隻是生出幾縷暗色輕煙,埋沒在漸濃的紫霧間,並不起眼。
但它的本質相當於一個自行運轉的小型黑洞,無邊無際,對獵物來者不拒。無論是你看得到的霧氣、陽光,乃至人類肉眼看不到的空氣塵埃、溫度氣流,一旦誤觸它的邊緣,便會迅速被它吞噬,被它消化,轉生成為它的一部分。
很快,它從煙凝聚成微小的奇點。
又從奇點無聲無息地擴展為洞眼。
飛速成長為巴掌大的旋渦。
漆黑的旋渦繼續擴大,瘋狂而不知收斂地擴大。一股恐怖的吸力席卷萬物,錯眼間,好似連天都驟然暗了下來。
為免浪費槍彈,葉依娜控製子彈,靜止空中。
“喜歡吃菠蘿包?”
“不。”
“明早想吃什麼?除了魚,不能總吃。”
“那就不吃。”
——燕定坤直直凝視著旋渦,身體湧上一股微妙的寒意。間或還能聽到身側兩個年輕人,聊著相當尋常的話題。
然而頃刻間,旋渦無聲炸裂。
天地隨之一暗,眾人隻覺眼前一黑。
再睜眼時,戰場上突兀地空出一塊土地!
少說四百隻怪物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不翼而飛!僅剩下空地中央,胡亂堆積著山一般腥臭滾滾的殘屍碎肉!
這時,凝滯空中的槍彈也解除限製,破空劃出一道道物理上不可能實現的弧度,猛擊向後方殘留的怪物群。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異能者嗎?
不費一絲力氣,談笑風生間便能致敵於死地!
太強了,有此驚歎的人不在少數。而且有了這一輪消耗,怪物的總數終於從一眼望不到頭,到可以看到邊界。
下麵該是近身戰鬥的環節,武裝部隊保持隊形,持槍突進;異能者們摩拳擦掌,接連跳下[空中階梯]。
這可謂祁小狗的超級愛好領域。他總算提起興致,一根手指推開麵包:“不吃了。”
林秋葵:“去打架?”
夏天炎熱,嬌氣的小狗不怕冷,倒格外不待見太陽。一被光線曬到就心情暴躁,要麼搞破壞,要麼欺負隊友。
他不肯用傘,不要穿長袖,也不像唐妮妮自己會找陰涼的地方躲起來。一個貼心的飼主還能怎麼樣呢?愣是翻空間,翻係統,好不容易才找到一頂他願意接受的棒球帽。
每次都把帽簷壓得低低的,曬不到眼睛才能安分一點。
這會兒看他一副躍躍欲試要拔刀的樣子。林秋葵剛想說,衣服就算了,至少彆把帽子弄丟,省得又要買。
結果下一秒鐘,祁越手起手落。
那頂棒球帽便被扣到她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