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洞門邊其實站著不下五個人。
略過一眼看去長相氣質最出眾的袁南,比照印象中的描寫,林秋葵差不多能一一推測出他們對應的身份能力。
例如體型特彆壯碩的中年男人,多半是常年充當坦克角色的防禦係異能者「碳鋼」;刺蝟頭年輕男擁有點物成金的「煉金術」;美豔妖嬈的長發女身懷「骨刺」、披著平劉海的小女孩身為小提琴神童,能通過「神樂」賦予人們各種正負麵buff。
此外還有「夜行」、「激光」兩名異能者。
搭配童佳殺人於無形的「空間刃」,袁南大範圍使用的「風暴」,堪稱一支麵麵俱到的完美異能團隊。
隻是沒記錯的話,這支隊伍一共就八人,這裡為什麼多出一個?
林秋葵的目光落到最後一個人身上。
矮個子,塌肩膀,約莫初高中的年紀,眉眼長得還算周正,隻身材稍嫌肥潤,未張開的臉上零散布著些雀斑。
這張臉……
這張臉對她來說,實在再熟悉不過,再糟糕不過,好比一層潮濕的陰雲曾籠罩過她短而庸俗的一生。
兩人視線交彙的刹那,林秋葵一個晃神,茶杯失手落下,摔開一地慘白的碎片。
仿佛隔著一層水膜,眼前模模糊糊疊著重影,耳邊隱隱約約傳來衛春元的聲音:“林小姐,林小姐,你怎麼了?”
“我來幫你們介紹一下吧,這位是林小姐,這位是童小姐,你們分彆擁有著一支實力強勁的作戰團隊,同為這次探索地下研究所行動中我們屬意的小隊領導者。另外這位是在童小姐隊伍中擔任副隊長的袁南先生,這位是我們額外請來的「預言者」,如果你們願意,可以彼此接觸認——”
話未說完,林秋葵身邊的祁越動了。
兩根長指抵著茶幾,腳掌於地麵碾過一個半圓。
電光石火之間,他仿若一頭被激怒的大型食肉野獸,飛速翻過矮桌,一把拽住袁南的衣領將其摁倒在地,掄拳便往眼窩上砸!
“南哥!”
“祁越!”
伴隨雙方始料不及的驚叫聲,袁南的隊友首先發起異能。
「煉金術」自口袋裡摸出幾塊金石頭,葉依娜眼疾手快地截胡。
「夜行」、「骨刺」接連出手,尚未觸碰到目標,眼前一花,反而落到麵無表情的唐妮妮手裡。
「激光」被「吞噬」化解,「神樂」與「精神入侵」形成對抗。
明滅不定的燈光下,小黃化為三頭犬,巨大的身軀幾乎要撐滿炕道,將其他幾人一股腦兒堵在洞外。
小黑更是炸了大毛,喵嗚喵嗚地尖聲叫著,一爪子割斷小提琴的琴弦。
顧海洋起身保護行動不便的杜衡,衛春元一頭霧水勸著架。
場麵一時混亂至極。
袁南偏頭避過一記狠戾的拳擊,手心醞釀著雷霆風暴,卻在聽到對方姓名時驟然中斷。
——祁越。
他記得這個名字。
他因此猶豫,可祁越沒有。
拳頭不管用,刀不在身邊,後者徑直張開五指,宛若老虎尖利的掌爪,竟生生捅破獵物的臉皮。
腥臭的人血噴湧而出。
祁越濺了半臉,眼睛染得煞紅。
很痛快。
但是不夠!
還不夠!
遠遠不夠!!
消失了許久的精神暗示突然卷土重來,那股源自女人的怨念與仇恨,如同沸騰的熔漿,瘋狂燒灼著身體裡每一根血管、每一根神經。
“殺了他!!”
他的腦海裡充斥滿欣喜癲狂又歇斯底裡的叫聲:“好孩子,快幫媽媽殺了他,賤人的兒子,給我殺,殺啊!!”
眼前反複徘徊著那些光怪陸離、黑暗扭曲的畫麵。
雪白的皮膚、蜿蜒的長發、被撕碎的蝴蝶、鍋裡燉到糜爛的貓肉……
生日,死亡,骨頭。
棺材,鴿子,牢籠。
“——你生病了。”
“——你失敗了。”
“你是老鼠,祁越,低賤的、肮臟的老鼠。”
“你知道的,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喜歡老鼠。”
……
混亂的情感,崩裂的意象。
大片大片陰暗腐臭的記憶沼澤沒頂而來,祁越連一聲‘林秋葵愛我’都沒能說出,便被洶湧地泥漿徹底淹沒。
他在下墜。
他的自我意識正在不斷地、無聲地墜入深淵。
身體卻被根植於大腦深處的殺戮欲望所統治。
殺!殺!殺!這具身體隻知道殺人。
它光記得自己必須殺人才能不頭疼。
於是他開始釋放異能,敵我不分地大開殺戒。
體內磅礴暴走的能力席卷全屋,無意間摧毀了什麼東西,又吞吃了誰的胳膊?
他不知道。
完全不知道。
燈泡碎裂了,四周昏暗下來,變調的小提琴曲難聽又尖銳。
祁越依然死死拽著袁南,雙眼猩紅地掐著他。即便是最愛的企鵝一遍遍喊他,冒著被吞噬危險一次次靠近他,伸手拉他也無濟於事。
他毫不留情地甩開她,就像根本從來不認識她那樣。
表情猙獰而殘暴,渾身散發著令人毛骨悚然的陰冷惡意。
“秋葵,你怎麼樣?”
饒是葉麗娜也嚇了一跳,抬手擋住亂飛的碎片,躬身過來扶她,“祁越這是怎麼了?情緒失控?樂樂能讓他穩定下來嗎?”
“沒用的。”
林秋葵捂著撞破的額頭,餘光快速掠過臉色難看的眾人,以及地上那幾塊玻璃碎片。
在場沒有其他人比她更清楚祁越有多想殺袁南,真要說起來,他們兩人最初相識、組隊的契機就跟這個有關。
可問題是,祁越並非發自內心恨著袁南。
或者說,這些恨意本不屬於他,而是那位自殺的母親強行灌輸給他的。
以往有過很多次,祁越同腦海裡的聲音對抗,都成功了。
林秋葵想,這次的結果也會是一樣。
因為他不該被那種情緒操控。
她更不喜歡這種事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
——祁越是她的。
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他的生活起居就是她在照顧,他的挑食任性也是她在包容。
連祁越自己都說過,他屬於她。
而且是完完全全、永永遠遠地隻屬於她。
所以他要不要殺人、想要殺誰,她放縱也好,管教也好,那都是他們之間的事,容不得外人插手。
哪怕對方是曾經生下他的媽媽,哪怕是一個入土的死人,照樣沒有資格這樣隨便擺布她的小狗。
指尖夠到一片白瓷,往掌心裡一勾。
林秋葵握住尖削的一端,抬手便往自己脖子上劃了一道長約五厘米的創口。
她動作之狠絕利落,與祁越的突襲比起來簡直有過之而不及,看得眾人瞠目結舌、愣在原地。
“秋葵姐姐,你流血了……”
“喵喵!”
隊友們不由得露出焦急的神色。
當事人倒很鎮定,扶著沙發慢慢起來,喊了一聲:“祁越。”
她身形伶仃,就這樣站在昏暗中,站在一片狼藉裡,皮膚上綻開的傷口淅淅瀝瀝流下血
“回來。”
她說。
濃鬱的血氣刺激神經,祁越不耐煩地抬起眼,十分陌生地看著她。
“還沒玩夠嗎?”
林秋葵摸了摸脖子,而後攤開濕漉漉、血淋淋的手,口吻居然是平靜而溫和的:“看,祁越,是我的血。”
“我受傷了。”
“說不定會死。”
“都這樣了,你還要聽她的話嗎?”
這時,恰好光係異能者突破防守,一道炙熱的強光打在洞壁上。
林秋葵半垂下眼,細密的長睫揮灑下淡淡的一層影。
她每說一句,他就像被光線刺疼一點的貓,瞳孔越來越凝縮起來,帶有危險的意味。
滋拉,滋拉,頭頂垂掛下一條彎曲的電線,不定時冒著火花。
屋裡暗淡的光影浮沉,人人身上皆沾染了血腥。
祁越定定看了林秋葵良好久,終於猛然拋開袁南,跌跌撞撞站起來,回到她的身邊。
他緊緊抱住她,頭埋進頸窩裡。
身體仍因後怕而輕微顫抖著,手指冰涼得可怕。
兩片嘴唇卻貼合著那道裂痕的形狀,仿若笨拙的原始動物,從中伸出一點溫熱的舌,小心翼翼地、試圖一點一點舔掉她的血和傷。
他沒有做得很好。
明明就弄得一塌糊塗。
源源不斷的血液往下流淌,兩人被澆得一身泥濘,宛若浴血相擁的新型怪物。
然而在眾人驚疑不定地注視下,林秋葵再次抬手,輕輕拍撫著祁越的頭。
“好了好了,沒事了。”
她用一種近乎寵溺的語氣說:“彆怕,祁越。”
仿佛在嗬哄一個可憐可愛、離不開主人的小狗。
而非差點殺死所有人的暴力瘋子。樣站在昏暗中,站在一片狼藉裡,皮膚上綻開的傷口淅淅瀝瀝流下血
“回來。”
她說。
濃鬱的血氣刺激神經,祁越不耐煩地抬起眼,十分陌生地看著她。
“還沒玩夠嗎?”
林秋葵摸了摸脖子,而後攤開濕漉漉、血淋淋的手,口吻居然是平靜而溫和的:“看,祁越,是我的血。”
“我受傷了。”
“說不定會死。”
“都這樣了,你還要聽她的話嗎?”
這時,恰好光係異能者突破防守,一道炙熱的強光打在洞壁上。
林秋葵半垂下眼,細密的長睫揮灑下淡淡的一層影。
她每說一句,他就像被光線刺疼一點的貓,瞳孔越來越凝縮起來,帶有危險的意味。
滋拉,滋拉,頭頂垂掛下一條彎曲的電線,不定時冒著火花。
屋裡暗淡的光影浮沉,人人身上皆沾染了血腥。
祁越定定看了林秋葵良好久,終於猛然拋開袁南,跌跌撞撞站起來,回到她的身邊。
他緊緊抱住她,頭埋進頸窩裡。
身體仍因後怕而輕微顫抖著,手指冰涼得可怕。
兩片嘴唇卻貼合著那道裂痕的形狀,仿若笨拙的原始動物,從中伸出一點溫熱的舌,小心翼翼地、試圖一點一點舔掉她的血和傷。
他沒有做得很好。